斩完成孚, 李文正立刻一封电报发回了京城, 元和帝收到这封电报时, 正在南书房和翁合同议事,翁合同道:
“皇上, 老臣要推举一人,此人为元和十一年的举子,位居榜首,在士子当中颇有名声, 人称‘南元’, 开封府尹孙云锦正是其恩师,元和十三年时, 开封大水漫灌, 正是此人协助孙云锦救灾有功。”
说着翁合同拿出一册《疏塞大纲》,呈递给皇上,口中道:“这就是此人当年拟定的‘疏塞大纲’, 全是他救灾心得。”
“哦?”皇帝接过这本大纲, 封皮上已有些破损,显然被人翻看过很多次, 但是保存得仍旧是十分干净完整。
上面写有疏塞大纲四个大字, 工工整整又字体遒劲,可看出落笔之人一定是个严谨宽厚的人。
旁边是他的名字:张謇(音简)。
翁合同介绍道:“此人虽然还未得中状元, 只是个举人,但是才学德行俱是上佳,自从考中举人以来, 随着恩师孙云锦四处为官,也跟着学了不少经世致用的实干学问,可以说是一位难得的既有上品学问,又有下地实操的博学人才了。”
皇帝不禁有些奇怪,问道:“既然是如此有学问,怎地不见他来殿试?”
翁合同有些尴尬道:“他自从中了举,已是考了三次会试了,却不知为何都未能中考中。”
原来是个考不上的落第书生,皇帝轻轻放下了手中那本疏塞大纲。
翁合同见状,赶紧描补道:“虽然他未能中状元,但是他才干却是真的。此人幼时经历颇为曲折,他本是农家出生,本朝科举规定:祖上三代没有获得过功名即为‘冷籍’,冷籍不可入试。因此他只得借了邻县同姓的张家子嗣的名字,参加了秀才考试,哪知道他借了人家名字,连中县、州、院三元,这时候邻县张家立刻蹦出来,要挟张謇冒名顶替,想要把秀才名头真真正正按到自家头上。”
这经历有些稀奇,元和帝也不由得好奇的听了下去,他问道“后来怎么了?”
翁合同看元和帝感兴趣,就继续道:“后来张家将张謇告上了公堂,将他软禁在县里的学宫,要革去他的功名,弄得张謇十分狼狈,散尽了家财,家里老父也因此一病不起,这一拉扯诉讼,就是十年,直到后来遇到他的恩师孙云锦,孙云锦看其文学人品出众,这才帮了他一把。”
皇帝哦了一声。
翁合同就总结道:“或许是因为这十几年的磨难,分散了他的精力,张謇恢复姓名重考之后,一直未能入得殿试。”
元和帝最厌恶底下人互相推据荐官,说不得就是有些暗地里的阴私交易,虽然翁师傅品德是信得过的,但是毕竟这个张謇,他既未见过,又从来没听人说过,究竟怎么样,还是等日后,他有本事上了殿试再说吧。
他刚准备开口,拒了翁合同这个举荐,这时候一个太监就急冲冲奉来一封电报,口中唱道:
“皇上,河南急电!”
皇上急忙走过来,拿起那封电报,一看,原来是李文正发来的,上面寥寥几语,说了三件事:
一是麻价疯长,各大地主囤粮不肯出售。
二是河道总河成孚贪赃枉法、收受贿赂、消极怠工罔顾人命,已被就地斩首抄家,所得银两十万余两,已全数充归赈灾库房。
三是麻料远远不够,河堤无料可堵,河水蔓延已至下游安徽,数十万村庄被毁,人畜不留,饿殍千里,求朝廷拨款赈灾。
皇上一看完,心中不由得大为失望,他伸出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
果然被玉瑾说中了,朝廷一旦出面限价,麻料只会越压越涨,这些商人,真是可恨!
可恨啊!国家危亡,人民死活,他们就全然不顾吗?
他将电报传给翁合同看,翁合同看完也是一叹,说道:
“皇上不必恼怒,虽然又商人借机囤粮,却也有不少商人,自愿出资赈灾,这世上,有心胸狭窄自私自利之人,也有大公无私,心系国家的义士。”
“果真?”
“老臣不敢欺君,这是江南士绅李秋亭、谢佳福等人登在申报上的号召民间捐款赈灾的文章。”他拿出一份报纸呈给元和帝。
元和帝展开一看,果真是一篇号召捐款的文章,里面先是阐述了如今郑县水灾情况如何,乡民受灾情况如何,还预测了黄河水患日后形式,甚至还点评了应该如何救灾,后面还附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片茫茫洪水淹没了村庄,只露出几支树梢在水面,河面上到处漂的是残肢废骸,死鸡死猪。
后面一段言明作者身份,是由上海筹赈公所、杨镇筹赈公所、桃坞筹赈公寓一起组办的义赈组织,如今已由几位主办士绅变卖家产筹得数十万两白银,号召各界人士如有余力,请前往以上几座筹赈公所捐款,所得银两将一一造册并全数用于河南水患。
“好!好!不愧是我大清男儿!”元和帝心中暖流涌动,还是有好人啊!
“想不到民间还有如此义士,真乃大丈夫也!不过,”元和帝话锋一转,“那些趁机囤粮的奸商,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翁师傅,你可有主意?”元和帝看向翁合同。
翁合同摸了一把胡子,沉吟道:“依老臣看,这些子奸商,不如就全部抓起来,抄家充公。”
这是最为直接的一种方法了,元和帝心里也有些同意,不过他又想起了玉瑾,玉瑾总是有些新的想法,而且她说的,通常都应验了,这次,也回去问问她吧。
翁合同看皇帝没有当场应话,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已经感受到了,皇帝自从亲了政,似乎就对他有了隔阂,经常一连多日都不接见他,甚至他还听闻,皇帝和李居正背后有些往来。
他不能多说,也不敢多说,只能暗地里叹了口气。
眼看这会儿皇上又已神游天外,翁合同识趣地告退了。
翁合同回到了府上,他一直不喜欢家里蓄养太多奴仆,除了必要的管家下人之外,家里通常没有闲人,这会儿,眼看着太阳不是很烈,他从书房里捡出他常用的鱼竿,准备去家里的池塘里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