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春央小的时候, 很喜欢狗狗。
院里收养了几只流浪狗, 其中有只蝴蝶犬, 丑貌惊人又好吃懒作,但春央偏偏把它当成掌中宝心头肉,连睡觉都抱着。
后来, 它越长越胖, 都快没了脖子, 三层下巴撑着张大肥脸,眼睛滚圆。
春央冲它一伸手,它就绕着她的手腕转两圈儿,放心地把毛毛脑袋蹭进她手心,然后肚皮一翻, 响亮的汪一声。
听得她心都化了。
哦对了, 它叫“小猪熊”。
变故发生在一个冬天。
那日午后, 大雪刚停, 到了饭点儿, 春央捏着几根肉丝到处喊小猪熊的名儿, 跑遍了大半个孤儿院都没找着, 最后,在门口听见汪汪的叫声。
她眼睛一亮,喊着小猪熊的名字踏过雪花向外跑。
却看见小猪熊被一个女孩抱着, 尾巴甩得雀跃,春央惊喜起来,“谢谢你捡到了我的小狗。”
“什么呀?”女孩眼睛眨了眨, 靠着身边大人的腿,冲她吐舌头,“它是我的小蝴蝶,怎么成你的小狗啦?”
最后,女孩的家长带着狗牌和相机里的照片,把小猪熊带走了。
春央追在后面哭,女孩听了不耐烦,用小靴子踢了她一脚,还拉扯她的辫子,春央要还手时,手背突然一疼。
小猪熊凶狠地呲着牙,狠狠咬了她一口。
春央傻了。
女孩却高傲地亲了小猪熊一下,得意地哼,被家长牵着转身要走。
就刚好放学回来的小塔拦住。
当时他的个子正在抽枝拔节,远远比不过高大的成人,一张脸却生得颇有英气,下颌线分明冷硬,黑眸深沉,薄唇紧抿,连笑都像在讥讽,浑身散发着非常不好惹的冷血气质。
他握住春央的手,径直送到女孩的家长面前,声音冷冷的,“叔叔,她需要打狂犬疫苗,我没有车,你送我们去,或者,我麻烦警察叔叔——”
打完针,春央疼得哽咽,举着包扎成小粽子的手可怜兮兮地落泪。
小塔替她揉着手腕,擦去她的泪水,认真地说:“阳阳,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别怕,这叫正当防卫——”
从此,春央变得怕狗。
每听见一声汪汪叫,就好似有一枚从那年冬天飞来的雪片,径直扎进她的心里。
“不行,我腿软了。”
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又冷又湿。
连当年被咬的那道早被医美去掉的疤痕,都开始隐隐作痛。
春央握住秦冬眠的手,顺势倒进他怀里,“心跳得太快,要喘不上气了。”
她脸色很差,呼吸急促,秦冬眠低下头,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安抚。
“央央,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也恐高吗?”
春央虚弱地“嗯”了一声,又忽然想到什么,仰起脸看他,“可是——你好几部戏,都吊威亚了啊,也没用替身。”
“你…你克服恐高了?”她眼睛睁大,期盼的光芒逐渐亮起,“是看过心理医生吗?”
“对,我的医生教了我一个方法,他让我每天都站在不同楼层的窗口,向脚底看去,逐渐升高。我用了五年,才站到顶楼,完全克服了恐惧。”
“恐惧并不丢人,也绝非懦弱。相反,承认自己的胆怯,也是一种勇气。”
当晚,他们靠在一起,窝在沙发里,先看了两集《史努比》,然后是《忠犬八公》和《一条狗的使命》。
秦冬眠捏住春央的下巴,不让她转头。
电影很感人,狗狗很吓人。
春央一旦闭上眼睛,他就往她耳边里吹气,痒得她又哭又笑,流出的眼泪一分是痒的,三分是怕的,剩下的,全然都是被电影触碰到内心的动容。
接连几天,幽暗的房间里,时不时响起抽泣声,还有春央语调里,逐渐掩不住的欢欣雀跃。
终于到了第五天,她藏在秦冬眠身后,缓缓伸出手,碰了一下谷茂春怀里秋田犬的尾巴。
毛绒绒的,很久未见的手感,熟悉又陌生。
让春央兴奋不已。
她咽了咽口水,大胆向前迈了一步,当秋田咧着嘴露出雪白牙齿时,她又“啊”一声尖叫着,蹿到秦冬眠背后,连声嚷:“不敢不敢不敢在下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