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缩着,仍然保持着把她护在怀里的姿势。
秦冬眠半仰着头,一缕刺眼的猩红从他的额角蜿蜒而下,划过高挺的鼻梁,滴到春央的手臂上。
如岩浆一般,烫得她一抖,落下泪来。
“冬眠!冬眠!”
后背胀痛得泛酸,像被沿着脊柱一节节敲碎了,春央却顾不得,又不敢用力摇他,只能攥着秦冬眠的手腕,带着哭腔大喊他的名字。
身边传来纷乱的仓皇奔跑,和旁人嘶哑的高喊,还有伴着糊味的嗡嗡切割声。
她颤巍巍地曲起食指,凑到秦冬眠的鼻下,屏息凝神,去感受呼吸的流动。
一秒,三秒,十秒。
冰冷颤抖的指肚上,始终不见丝毫温热的气息。
春央的心脏停滞一瞬,失重感兜头浇下,夺走了她的全部感官。
无可自抑的战栗破堤冲出,让她的牙关不住颤抖,和喉咙处的哽咽一起,发出格格的古怪声响。
蒙在胸口的憋窒一撕而下,露出深入骨髓的痛来。
像有一万柄利刃,在她的左胸横冲直撞,刀刀见血。
就在她要因心跳过速而晕厥时,忽然,凝滞的空气里响起一声痛苦的闷哼,男人呛咳一声,睫毛费力掀开一条缝,“央央?”
春央紧紧攥住他的手,喘了口气,放声大哭。
他的脉搏跳动在她的手心,像一道道微型的闪电,击打得她几乎停跳的心脏,重新复苏。
后车严重超速,半个前脸都陷进了宾利的屁股,可见当时的冲撞力有多大。
幸好,豪装宾利配备了全座气囊和气帘,提供全方位保护,火急火燎送去医院拍磁共振,竟然也只是擦破了点皮,轻微脑震荡。
春央当时就要冲去南山寺给观音菩萨上三柱高香。
“来,宝贝儿。”秦冬眠伸手捏着她下巴,把人勾进怀里,响亮地亲了一口,“拜我就行,车是你老公买的,不关你菩萨的事儿。”
惊得春央连忙去捂他的嘴,呸呸几声,双手合十来回摇晃,念叨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顿时,屋内哄堂大笑。
以防延迟性内出血,又留院观察了一晚,翌日清早,众人赴剧组赶场。
今天要拍两场戏。
疗养院收了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病人,花潼。她性情古怪执拗,极度不配合治疗,被女主接管。
小演员叫许思窈,长得甜性格活泼,生了个倔强的小翘鼻,摄像机一亮,瞬间入戏,节奏感非常强,极有天赋,所以只短短一上午,就成了剧组的组宠。
她也爱黏着春央,午饭时捧着饭盒,亲昵地找她聊少女的心事,什么课业很重啊,年级里总流传关于她的小道消息,同桌学习好长得帅但好像是个精分之类的,娇俏可爱,把春央逗得咯咯直笑。
光线昏黄之后,重头戏来了。
本来,秦冬眠只需要露几秒钟的脸,就可以悠哉坐旁边看戏了,但为了让春央演得更有感觉,他每场都脱光上身,直挺挺躺在那儿,屏住呼吸,尽责地充当道具。
这场也不例外。
他化好妆,顶着张毫无血色的俊脸走出来,春央只看了一眼,一下子就哭了。
心里酸胀不堪,眼前明晃晃全是昨天秦冬眠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死去的场景。
她赶紧垂下眼睛,咬唇强忍着,让造型师补好妆后,走到进场的定点。
场记打板的刹那,她忽然生出了个一种预感,这次,好像能行。
“action!”
清脆的跑动声一路敲来,春央哼着歌推开门,脸上的娇笑瞬间凝固了。
这是间单人病房,空气静悄悄的,铺天盖地的阳光从窗外闯进来,泼满雪白被单,勾勒出一道毫无起伏的人形。
值班医生和护士站在床头,手里捧着花瓣洁白的茉莉,为逝者默哀。
她缓慢走上前,等看清他的脸——
秦冬眠的脸。
惨白,浓黑睫毛合着,已经没有呼吸从他高挺的鼻翼间进出了。
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一碰,指尖瞬间被冰得一颤。
她张着嘴,发不出一丝嚎哭,只是那双黑亮的眸子里,痛楚涌上来,被懊悔覆盖,她喃喃了声,“晓.....”
竟然不敢喊出他的名字。
她手指抖着,摩挲他漆黑蜷曲的额发,苍白微陷的脸颊,停在他的唇。
忽然,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般,顺着床沿软了下去,镜头拉近,她仰脸凝视着他的鼻尖,睫毛一抖,眼泪划过鼻梁,缓慢流下来。
双眼轻闭后,呜咽声起,小而破碎,带着气音,听得人心里发酸,忍不住跟她一起,泪流满面。
监视器后,江暮的眼圈,终于红了。
主干剧情已经拍完,只剩下几场零碎的单人独角戏,心头重石卸掉,江暮慷慨地给全剧组放了半天假,让他们尽情在双十一嗨皮。
秦冬眠三部手机同时作战,付钱声几乎没停。
等清空购物车,他一抬头,才发现春央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手机盖在脸上,却毫无察觉。
接下来的几天,春央越来越奇怪。
就像被耗光了精气神儿,脸色木木的,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灵动,像是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秦冬眠抱着哄着,问也不说。
这天深夜,他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中发现她抱着膝盖,坐在飘窗,呆愣愣地望着远处卷着细白浪花的大海,才意识到问题可能有些严重。
像是怕惊扰了她似的,他慢慢走过去,蹲下来,握住她的双手,轻轻一捏,柔声问:“央央,你怎么了?”
春央纤长的睫毛仿佛被千斤重的坠物牵扯着,抬都没抬,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被打扰的烦躁,她挣开他的手心,重新倚回玻璃,嗓音轻缓:“心里闷,睡不着。”
秦冬眠心中咯噔一下。
忽然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丫头...不会好不容易入了戏,却出不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拜个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