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忽然似乎感觉有谁在看自己,她推开窗户的时候,正巧对上了苏于渊的眼睛。怎么说呢?漫天的红霞之后,应该就是星辰遍布的夜晚了,此时苏于渊那宛若黑曜石般的眼眸亮的就像是那天边最亮的星。
“于渊,你回来了?”嘉宁冲他甜甜的笑了,就见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苏于渊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书房越矩的抱住了她,用力之大甚至像是想要将她揉入骨血。
嘉宁没顾上害羞,她感觉到苏于渊不知道怎么不稳定的情绪,心里叹了口气决定将规矩先团吧团吧丢去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而苏于渊感觉到嘉宁没有他推开,心里更是柔软,他眼底翻涌着暖意和冷意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委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着怀里耳朵根都红透了的嘉宁,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松开了她。
嘉宁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又打量,有些担心,她哪里见过这样失控的苏于渊?这会儿被松开后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他们到底还是未婚,这样有些太不守规矩了,“于渊怎么了?”
苏于渊忽然抓住了那一丝委屈,无赖的将它放大再放大,酝酿着情绪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雾蒙蒙的,咬了咬下唇唇角向下,利用自己本来就好看的皮相,愣是做出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恭喜公主封了正一品的镇国公主啊。”
嘉宁脑子里直接就炸开了烟花,她一直以为自己扛不住苏于渊的笑也就算了,怎么这个人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她更加的扛不住了?她说话的时候都有些磕磕巴巴的,“怎怎么了?”
苏于渊忍住了笑意,保持着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还眨了眨自己蒙了一层雾的眼睛,似乎随时就要掉下眼泪来,“今日好多人和于渊说,自己家族条件和自身条件都比于渊好,要于渊莫要再肖想公主了,还说正一品的镇国公主不是于渊能配得上的。”
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这会儿刻意的压低和加了委屈的意味在,几乎让嘉宁感觉一股酥麻从尾椎直接冲上了脑袋。但是诱惑归诱惑,苏于渊是什么样的人嘉宁自认还是了解的,他会因为这个委屈成这样?嘉宁可不信。
她细细的观察了他的神色,果然在他眼底深处找到了那丝笑意,既然他愿意演自己又怎么能不配合呢?
嘉宁忽然玩性上来了,伸手捏上了苏于渊的下巴,细细的打量了之后,用指尖从苏于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诱人的薄唇上轻轻划过,见他有些意料之外的睁大了眼睛,学着纨绔子弟调戏民女的样子,勾起一抹坏笑,“于渊自可放心,这般姿色又怎么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本公主自然会放在心上可劲儿的疼爱。”
折春本来站在旁边随侍,这会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径自憋笑憋的自己脸红,余光里看到临秋也是这样,心里暗暗地想,要不是现在退出去太过于显眼,容易打扰自家公主和自家准驸马的相处,她怎么会还站在这里?如今只能够尽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而显然,什么锅配什么盖,苏于渊眼里盈满了笑意,却还是柔了声音,不知道从哪学的温柔小意竟然还神似异常,“公主莫要忘了于渊才是,不然于渊怕是要日日以泪洗面了。”
“哈哈哈哈哈哈~”嘉宁总算是忍不住了,她松开了捏着苏于渊下巴的手,感觉自己笑的肚子疼,“于渊你还真的是块宝,最近都学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苏于渊也是眉眼弯弯,哪里还有半点委屈哀怨?他伸手将嘉宁笑的有些歪的发簪扶正,手下温柔极了,“能讨嘉宁一乐,便是足以。”
嘉宁伸手拉了苏于渊的袖子,两人坐到了凳子上,她有些好奇,今天苏于渊回来的时候确实情绪不太对,“发生什么了?难得见到于渊这般模样呢。”
苏于渊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端起刚才临秋上的茶,掩饰性的喝了口,“公主现在可是炽手可热呢,就没有人来找公主?”
嘉宁睁大了眼睛,她似乎闻到了一丝醋味?这醋味的源头是苏于渊诶,这个发现让她难得的有些飘飘然了,感觉自己像是吃了好甜好甜的蜜,甜的整颗心都是软软的。
大概是更玩的开的都做了,这会儿又是情绪上来,边上也没有旁人。嘉宁先是伸手捏了捏苏于渊的脸颊,感觉到手上的触感十分的真实,才发自内心的笑了,“于渊这般在乎我,我很高兴。但是于渊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在见到了于渊之后,又有何人能入我的眼?”
嘉宁说着,骄傲的扬起了头,“可不是什么人本公主都能看得上的。”
苏于渊眨了眨眼,他有一种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的感觉,这明显的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可是偏偏诱人的让他根本不舍得放下。看起来不相配吗?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握住了的,哪怕是光,也不会让它逃走。
见苏于渊终于笑了,嘉宁也是松了口气,她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来,有些难得的小心虚,“那个……”
苏于渊挑了挑眉,故意的问,“公主不会刚说出口就不算数了吧?”
嘉宁连连摇头,“怎么会,”刚摇完头看着苏于渊带着笑意的眼眸,就知道他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只不过是逗自己而已,“就是,昨日朝堂上太子哥哥也在,后来我和哥哥说话的时候,发现他似乎对于渊有些偏见。”
苏于渊听到却并没觉得这是偏见,根据他从各个方面了解到的太子齐衍来说,这是一个过于正直的人,和自己这样习惯权谋和手段的显然并不是一路。若太子坐上九五的位置,大概也会是一个正直的明君仁君,却也只限于次了。
他看了眼嘉宁,若不是嘉宁和太子齐衍天然的是一条船上,而自己又心甘情愿的上了嘉宁的船,怕是他并不会愿意选择这样一个君王来辅佐。哪怕就是大皇子,也是一个能容得下手段的枭雄。
更何况,还有一个成年的皇子在,三皇子虽然没有母家,运作的好了,未必不能成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里面的那个渔翁。而一个没有外戚可以依靠的皇帝,而朝堂上的老人又因为夺嫡而两败俱伤,新君能依靠的,可不就是他们这样的官场新秀?
苏于渊眼神闪了闪,最终心里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嘉宁的头,“莫怕,于渊可是要做嘉宁的驸马的,怎么能连太子殿下那关都过不去?”
嘉宁闻言笑了,她笑的眉眼弯弯,她就知道自己重生回来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讲苏于渊拉到了自己的这边,“那于渊可要加油啊,太子哥哥发现了于渊在嘉宁背后出的几次主意,似乎觉得于渊有借着我的手向周家报仇的嫌疑。”
就想太子齐衍了解自家妹妹,嘉宁也一样了解自家哥哥,她怎么会没发现自家哥哥针对苏于渊的点呢?但是正因为了解自家哥哥,所以嘉宁知道,若是自己好话说了太多,在哥哥那里其实是适得其反的。
苏于渊眼神微微一凛,有些哂然有些试探,笑着问,“那公主觉得于渊有借着公主的手向周家报仇吗?”
嘉宁二话没说,想都没想,直接就点了头,“有啊。”
苏于渊袖中的手稍稍用力的握成了拳,他没想到嘉宁会坚定地说有,然而在发现嘉宁的眼睛里依然是对自己的信赖的时候,也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嘉宁笑嘻嘻的伸手指了指上次放着那本册子的方向,现在那个位置显然已经换成了别的书,“于渊觉得自己没有吗?”
苏于渊脸稍微带了些薄红,他轻咳了下,“嘉宁不介意于渊的私心?”
嘉宁收回手指在苏于渊的脸颊上戳了戳,手感是真的很舒服,“不介意,既然同一件事可以达到两个目的,又为什么非要拘着于渊?于渊莫要思虑过多才是。”
苏于渊心弦像是被一双素手轻轻地拨动了,而这双手的主人正是嘉宁。他不知道第几次,心里算着时间想着为何还没有大婚。然而未婚就是未婚,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红霞都要过去了,“嘉宁今日不回宫吗?宫里这个时间应该已经下匙了吧。”
嘉宁见他听进去了,也没有在意他的转移话题,“对,于渊也知道,昨日封号下来之后,我那福宁宫真的是门槛都被踏破了。”
苏于渊听着眼里闪过了笑意,“那今日嘉宁其实算是逃出来的?”
嘉宁噎了噎,觉得这个逃字用的真的是妙,“是啊,和父皇母后说过之后,准备在庄子上住两天。镇国公主的公主府正在建造,等弄好了才能住。”
难得今日嘉宁不用急着回宫,便留下来在苏于渊府上用了饭,回到自己的庄子上的时候天都黑了,却听到下人通报,说有人在偏房等了一天了。
“是谁?”嘉宁有些奇怪,谁来找她这个时辰来?还知道她庄子的位置。
“回殿下,那人没说,看起来是个贵人。”刘叔一直在庄子,还真的不认识多少贵人,只能说那人衣着和气质,看起来是真的不简单。
嘉宁皱了皱眉,会是谁?她脑子里想过了可能来找她的人,却还是没个准,“让进来吧。”
没一会儿,嘉宁就看到了来人。来人身上穿着一身皇子制式的浅蓝色便服,身高九尺,看起来却并不魁梧,甚至有些消瘦,他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别的都像辰妃,眼睛却像极了她父皇。是辰妃所出的三皇子齐和,也是现如今三位成年皇子中的第三位。
“未经通报不请自来,嘉宁妹妹莫怪啊。”齐和笑了笑,但是苍白的脸色却让人看上去平白担心。
嘉宁和齐和其实关系并不算亲近,只能说这位三皇兄和辰妃一样,将不争不抢的透明人做到了极致。哪怕任何人过来,都比三皇子齐和过来让嘉宁觉得更加的合适,这样子一看就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显然并不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三皇兄怎么过来了?也没让下人通报一声,白白的干等的那么久。”她说着,看了眼折春,“愣着做什么,给三皇兄看茶。”
齐和有些虚弱的勾了勾唇角,脸色有些苍白的过分,却并不是生了病,“麻烦嘉宁妹妹屏退左右,为兄有话要说。”
嘉宁看了看他,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人都下去了,“三皇兄有事直说便是。”
齐和苦笑了声,“今日是皇兄唐突了,可是这事实在是憋在心里难受。你三皇兄我没有交好的兄弟,其他人在宫里人多口杂也不方便,今日正巧嘉宁妹妹出了宫,便厚颜过来了。”
他说着,伸手捧住了热乎乎的茶盏,“三皇兄到底也是成年了,并不方便时常进后宫看母妃,今日之前一直是两个月去一次母妃的宫里。”
他说着眼神暗了暗,他喝了口茶水,“今日三皇兄带了些你三皇嫂准备的东西,一些小玩意,也就是心意了。想着长时间没见,便没有让人通报。”
嘉宁听着不大对,她几乎下意识的想要喊停,却发现三皇兄齐和的表情难过的像是要哭出来,到底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齐和勾起唇角,想要笑一笑,却发现自己都觉得苦涩的难受,“然而乘兴而去,……却发现母妃正在寝宫里,且不止她一人。”
嘉宁眼睛猛地睁大,手上拿着的茶盏几乎要拿不稳,“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事关辰妃娘娘的清誉!”
齐和抬眼看了看她,这个清秀是看和谁比的,虽然和苏于渊比起来确实是清秀的,十分的话也是有七分半的好看的,“若只是如此,为兄自己去找母妃谈话便是了,该是如何便是如何,母妃做错了自然也该认罚。”
他说着伸出手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却显得有些无力的手,“然而嘉宁妹妹知道母妃床榻上的那个人是谁吗?”
嘉宁没说话,这时候本来就不应该是她说话的时候,他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倾诉的渠道。
果然,齐和没有等她回复,自嘲的笑了笑便接着说,“嘉宁妹妹自然是想不到的,若不是亲眼看见,为兄也想不到。那床榻上的人,竟然是大皇兄齐旭,竟然是他!”
嘉宁手上的茶盏晃了晃,差点摔了下去,若不是顾忌着茶盏摔了定然会有人进来,这茶杯已经是摔了的。她放下茶盏,随手擦了擦沾了茶水的手,声音有些颤,“是大皇兄欺负了辰妃娘娘?”
齐和看了看她,半晌,摇了摇头,“若是母妃被欺负了,我哪怕势单力薄拼死也要救她的,可是……若母妃自己的意愿,我便是拼了命去,也半点用都没有。”
嘉宁看着三皇兄齐和,感觉自己从来都没认识过他一样,她一直只是轻微的有所印象,然而今日却觉得这个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兄,是个真汉子。
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不显得多余,最终也只能说:“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上了锁,皇兄可要在嘉宁的庄子歇息一夜?”
齐和挑了挑眉,像是想把自己这个唯一成年的妹妹看清楚,他勾了勾唇角,“多谢嘉宁妹妹愿意听皇兄唠叨,还愿意收留皇兄这只丧家之犬。”
他站起身,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了,“皇兄去的时候没被发现,听到母后和齐旭床榻之上言:‘助大梁攻打联合诸小国,再借大梁的手助他登位。’今日太子殿下人在宫里人多口杂,嘉宁若是哪天和太子殿下私下相处,不妨将这话告诉他。”
说完,就出了门,并没有在嘉宁的庄子留宿。天已经黑完了,星星点点,隐约的光照在那九尺高的男人背上,平白让人觉得有些冷。
嘉宁将手上捏成了一团的手帕丢下,呼吸有些急促,多么熟悉的国名?梁。
是得熟悉,上辈子她可不就是被那个好皇兄下旨和亲大梁吗?她开始还疑惑过,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国,齐旭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这辈子看来计划不顺之后,做改变的不止他们。
嘉宁忽然想起来,上次去孙艺茹孙姐姐那的时候孙姐姐说过,将军夫人那段时间老是被宣进宫去。说什么来着?似乎是有品阶的命妇都去了,还说梁国那个小国扩大了版图?
她记忆里那张以为早就忘了个干净的老国王的脸,又自己翻了出来。嘉宁厌恶的皱了皱皱眉,哪怕有名无实,她也是真的厌恶极了那个老国王,要不是不知名的原因那个老国王没有试图碰过她,她怕是根本抗不过七年。
哪里还能等到那场灭了梁国的战争和那场解脱的大火?
……
揽夏并没有跟着自家公主出宫,她跟着内务府的人送暖冬最后一程,回到宫里的时候就听到了公主出宫的消息,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宫。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带着一些可笑的执念,揽夏并没有直接去养心殿太监们住的地方找人,而是去了那次看到暖冬和巴言私下见面的湖边。这是御花园的一个边角,加上天然的屏障和深的有些危险的湖面,平日里就连御花园洒扫的太监宫女也几乎不去的。
她本来是觉得自己来的可笑,却不想真的在这里看到了巴言,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和上次一样的位置一样的角度,一样的面无表情,若不是上次清楚地看到他走了,揽夏或许还会可笑的觉得他可能一动都没动过。
“暖冬死了,你害的。”揽夏的声音冰冷,直直的刺向了巴言。
久久的,久到揽夏以为巴言不会说话的时候,却听到他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