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霖才许完愿, 盛钰吉就醒了。
她像小猫一样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半闭着眼睛,伸手去床头柜上摸开关,摸来摸去都没摸到,乌黑卷曲的发丝从她雪白的肩头滑落。
唐霖宠溺地看着她, 在她脸上亲了亲, 帮她打开开关。
智能电脑控制着窗帘自动拉开, 万丈金光从外撒下, 为屋内的家具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边,仿佛给所有东西打上一层滤镜, 美到不真实。
轻柔的音乐伴随着女声, 从嵌入式音响里传出。
“您好,现在是早上八点半,今日天气晴朗眼光明媚,室内温度为18度,室外温度为”
“喂。”
盛钰吉推推唐霖的肩膀, “你不去拍戏吗”
“我昨晚已经打电话跟经纪人请假了。”
“昨晚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当时”唐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小得只有他俩能听见, 嘴唇在她耳垂上亲了亲,嘴角勾着抹亲昵的笑。
盛钰吉哼了声。
“你小子平时看起来冷淡得不得了,原来小心思这么多。”
“我只对你花心思, 不要骂我。”
唐霖抱着她撒娇般地蹭了蹭, 一条腿也搭到她腰上去, 嗅着她发间的清香舍不得松手。
盛钰吉叹了口气。
“你还是去拍戏吧。”
“为什么”
“你刚红不久, 每走一步都要谨慎。不能让人觉得你耍大牌,落人口舌,最关键的是不能懈怠。”
唐霖知道她说得很有道理,可就是不想松手,只想永远永远这样抱着她,肌肤相亲。
盛钰吉问“难道你不想给我一个更好的未来”
唐霖惊道“你的意思是”
“我睡人从来不负责,但是你不同。”
盛钰吉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他,柔软的胸口紧贴着他的胸膛,皮肉底下传出强有力的心跳。
唐霖仿佛被打了鸡血,瞬间拥有无穷的力量。亲吻结束后就下地穿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回来抱着她又亲了几分钟,才恋恋不舍地说“等我回来。”
“好。”
“不要再叫那些人来开派对了。”
“好。”
“我今晚想跟你一起吃晚饭。”
“好。”
唐霖抿着嘴唇走到门边,抓着门把手,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盛钰吉躺在床上笑看着他,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美得不似凡间物。
“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真的会等他回来吗
唐霖看着她美丽的脸,始终没有勇气问出这句话,害怕得到不想听的答案,笑笑转身出了门。
盛钰吉收回视线,遥遥地望着窗外,脸上笑容早已消失,是湖水一般的寂静。
一天过去,忙碌的拍摄工作终于结束。唐霖换下拍摄用的衣服,连妆都懒得卸,急急忙忙就往外跑。
经纪人追着他,“唐霖,七点钟还有个采访”
“改天再说。”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上了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别墅。
别墅大门锁着,他进不去,给盛钰吉打电话没人接。
在外站了半天,早上就有的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冲破胸腔。
唐霖很清楚自己身为公众人物,不该做太引人瞩目的事情,但是想见她的欲望控制不住,开始拍院门。
拍了半天里面都没人应,倒是把别墅区的清洁工给招来了。
清洁工拿着扫把疑惑地问“你找住在这里的人吗她今天就搬家了。”
唐霖的心脏猛然一沉。
清洁工继续道“早上一开门就搬走了,说是要到外地去呢。”
“去哪儿了”
唐霖用力抓住清洁工的手,把他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摇头。
“我我不知道啊”
问他也没用,盛钰吉要是真想走,肯定不会随便透露自己要去的地方。
她真的走了吗
唐霖后退几步,仰头看着眼前沐浴在晚霞光芒中的别墅,心如死灰。
她走得这么决绝,他们很有可能再也没办法见面了。
唐霖终究还是无法放弃,知道沈明渊善于调查,找到他告诉昨天发生的事。
沈明渊听完就给了他一拳,打得他胸口一闷,咳嗽不止。
“看见她不知道马上来找我,反给她再次跑掉的机会,你蠢不蠢”
何止蠢,简直蠢透了。
唐霖蹲在地上,丧得抬不起头。
沈明渊打归打,当务之急还是找人,立马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开始搜索。
但是盛钰吉有钱,在这种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界里,想要隐瞒自己的踪迹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沈明渊找了很久,找到心力憔悴也没有半点线索,在累到极致时突然听说了一件事有匿名富豪向公益基金捐赠了600个亿,用于医疗、科技研发、贫困儿童资助等方面。
600个亿,纵观华城市,除了盛钰吉还有谁有这样的资本和魄力
可她捐那么多钱做什么几乎是她所有的身家了,从她父亲那辈积累下来,是一笔多么令人羡慕的财富,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捐掉了,还是匿名
这件事令全城乃至全国的人都为之动容,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决定造福社会。
盛世集团的口碑在这之后到达巅峰,李泽管理的新项目也发展得如火如荼,已经开始向欧洲拓展。
盛钰吉失踪的第三个月,云端集团总裁顾云廷悄无声息地出了趟差,来到以旅游业为支柱的某地中海城市。
这里的居民人种混杂,有克罗地亚人、塞尔维亚人、意大利人、匈牙利人、捷克人等。
发色瞳色有浅有深,统一的特点是身材高大体型健朗,顾云廷在华城市耀眼夺目的身高到了这边,竟然泯于众人,不再起眼。
城市里的建筑充满了地中海特色,白色的墙、橙色或蓝色的尖屋顶,民居看起来也像一座座小教堂,砖石被海风吹拂了千百年,早已留下光阴的烙印。
城市景色美好,但这只是白天。到了晚上,大大小小的酒吧就开始营业了,吸引红男绿女们进去狂欢一整夜。
顾云廷从小对这种地方就没什么兴趣,哪怕最叛逆的中学时期也没想过要加入他们。
生命是短暂的,他们再努力也只能活个一百年,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喝得酩酊大醉说胡话乱上床,不觉得可耻么
但是这次他是专门为了一家酒吧而来,因为前几天他得到消息,说有人在这里看到了盛钰吉的行踪。
所有人都在找她,他必须第一个找到她。
当酒吧红色的灯牌亮起时,换上一身黑色休闲服的顾云廷走了进去,混入纸醉金迷的人群中。
节奏强劲的音乐播放到第三首,他看到了角落卡座上的女人。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红裙子,卷发披在脑后,有一张单薄精致的亚洲人脸庞,猫似的眼睛尤其漂亮。
人群在吵闹,她身边似乎有结界格挡住一切喧哗,白皙纤细的手指握住一个杯子,里面薄荷蓝的酒液流入她嫣红小巧的嘴,画面美得让人想用相机拍下来。
顾云廷为了投资买过许多艺术品,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在艺术上有耐心的人。看见这幕他也只是稍怔了一秒,紧接着就打算过去。
不料有人抢先一步,是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人,应该接近两米。黑发碧眼,有着立体的鼻子和窄瘦的脸,四肢修长,领口扣子解开两颗,散发着浓郁的雄性魅力。
他们看起来是熟人,男人很亲密地跟她打招呼,单手搂着她的肩,笑嘻嘻地接吻,然后坐下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顾云廷注意到那人的手从未离开过她的肩膀,表情十分不爽。
这女人捐掉所有财产,就是为了来异国他乡泡男人
她身边怎么总是有男人
卡座上二人不知聊到了什么,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抱到了一起,起身准备离开。
顾云廷千里迢迢而来,不肯错过这次机会,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喊出她的名字。
“盛钰吉。”
已经走到门边的二人停下,回头看着她。盛钰吉略显惊讶,但很快就恢复面无表情。
男人则用好奇地目光打量他,问盛钰吉她是谁。
“我是她的丈夫。”
顾云廷说。
男人不信,皱眉看向盛钰吉。
盛钰吉冷冷道“是前夫。”
“我还没同意离婚。”
“这是迟早的事。”
盛钰吉不想问他为什么回来,不想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她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拉着男人的手就要走。
“有人想见你。”
顾云廷喊道。
她顿了顿脚步,继续往前走。
“你已经撑不了太长时间了,这是唯一活命的机会,你确定不抓住吗”
盛钰吉不耐烦地回过头。
“之前的事我们已经两清了,别来烦我。”
“我没有开玩笑。”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顾云廷道“我不了解,但是有人了解,他知道的事情比你多得多。如果不去的话,你只会带着遗憾离开。”
他已经很少像现在这样认真地说过话了,盛钰吉一时间无法确定他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沉吟片刻,她决定看看他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便对身边的男人道了别,随顾云廷上车。
汽车驶到市中心的一座豪华酒店里,车子一停下就有两个黑衣保镖迎上来,一路护送着他们抵达总统套房,看着他们进去关上门,守在外面。
套房面积很大,装修十分奢侈,客厅铺着厚厚的白色地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盛钰吉坐在沙发上,有人端来红茶。
她没有喝,冷眼看向顾云廷。
“人呢”
顾云廷敲了敲卧室的门,厚重的实木门打开,一个身形挺拔,穿着白色亚麻衬衫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有着浅麦色的皮肤,挺秀的鼻尖,明亮深邃的双眼。
他的瞳孔就像酒店楼顶古旧的摆钟,历经千年,永垂不朽。
盛钰吉看清他的脸,倒吸了口冷气。
“是你。”
顾云廷走过去与他站在一起,她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
“你们怎么认识你们是什么关系”
顾云廷看了眼阿野沉默的脸,主动介绍“他是我的养父,在我五岁那年从孤儿院领养了我。”
阿野看起来比他都年轻,竟然是他的养父
所以他也跟以前的自己一样,可以长生不老他也需要借助别人的阳寿活下去吗
一时间无数疑问涌上心头,阿野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像第一次与她见面时一样。
盛钰吉想起来了,十年前她有次跟四哥去滑冰,在滑冰场外遇见顾云廷。当时他身边有个年轻男人,说是他的父亲。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多问,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阿野。
难怪她第一次见他就感到眼熟,原来十年前两人已经见过一次面。
之前顾云廷说见过她的同类,指得就是阿野吗
盛钰吉坐在沙发上,心乱如麻,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顾云廷还要说话,被阿野拦下,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爸。”
“出去。”
云端集团上次竞标入了盛钰吉的圈套,靠临野的资助才度过难关。顾云廷自知跟他存在差距,不敢不听他的话,乖乖出门,关门前深深地看了盛钰吉一眼。
盛钰吉根本没心情注意他,沉浸在刚刚才知道的真相里。
套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阿野缓缓走到她身边,垂眸看着她。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
盛钰吉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你到底是谁”
“我是阿野,是顾云廷的养父,是临野集团的老板,是”
他忽然停下,没有说下去,坐在她对面很有耐心地问“一起喝杯茶”
盛钰吉如今只想知道他的秘密,喝杯茶算什么点点头端起杯子。
精致的描金茶杯里装着浅褐色的红茶,阿野喝了一口,靠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蔚蓝的大海。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盛钰吉拧着眉,“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阿野微笑,“放心,你想知道的都会从故事里得到答案。”
盛钰吉见他如此笃定,只好静下心来倾听。
阿野说出了一个人名,瞬间让她集中注意力。
“你知道西晋时期的顾野顾司空么”
“知道。”
“顾野出生自官宦人家,自幼家境优渥,有应必求。人生中的前二十年,从未感受到过半点苦难,直到二十六岁时出任司隶校尉从事,一路平步青云。”
“史书都说他是少负志气,有纵横之才,但是没人知道当官并非他所求。”
“在他十六岁那年,胡商与汉人往来愈发密切,洛阳城内随处可见高鼻深目之人。”
“顾野乃正统汉族出生,祖父乃相国参军,父亲为光禄大夫,母亲亦是高门闺秀,从幼时起便为他定下娃娃亲,乃父亲好友之女。”
“按照正常发展,顾野应该继承父亲的官位,娶那位妻子,沿着祖辈的老路走完一生。然世事不可预料,十六岁秋日,他与好友骑马出城狩猎,路上遇见一名有胡人血统的商女,一见倾心。”
“顾野生性不羁,与胡姬确定心意后便向父母提出退婚,改娶胡姬为妻。期间经历一番周折,当最终二人如愿以偿,结为夫妻。”
“在当时的环境下,高官之子娶胡姬之事闻所未闻。二人时常被人指点,视为异类,但从不顾旁人眼光,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景不长,国家动乱,顾野被迫领兵征战沙场,与胡姬天各一方。”
“期间经历三十余年,顾野终于助晋元帝登上皇位,拒任大都督一职,请辞告老还乡。皇帝不舍,交与他最后一个任务为其出海寻求不老仙丹。”
“顾野回洛阳见到胡姬,与其一同率船队出海,寻找海上仙山。”
“一行人历经磨难,九死一生,耗时三年终于抵达仙人居住之地,求得两枚长生不老药,携药返回,送给皇帝。”
“未料途中遭遇风暴,大小船只尽数被巨浪吞没,无数人葬身海底,情况岌岌可危。”
“当时一条小舟之上仅剩下三人,顾野、胡姬、家仆。顾野决定与胡姬各服一枚长生不老药,谁知家仆出手抢夺,将胡姬推入水中,再无声息。”
“顾野服药后为胡姬报仇,杀掉家仆,然而妻子已经丧命,沉入海底无迹可寻。风暴平息,浪涛褪去,四海皆平。顾野独身飘荡在海面上,无颜回去面对皇帝,亦舍不得离开爱人,便寻一小岛住下,在岛上守候百年。”
“期间他再次前往仙岛,经仙人指点,决定重返世间,等候转世投胎的胡姬。
凡人逝世后四十九天之内便投胎,寿命最长不过百年,每百年一次轮回。每一世顾野都会耗尽全部找到胡姬所在,与她相认,告诉她二人在洛阳街头初相遇的故事。”
“胡姬丧命于320年,至今正好过去1700年,总共17个轮回。沧海桑田,矢志不渝。”
阿野停顿下来,侧脸看向她。
“你说,他该不该继续守下去”
盛钰吉没说话,脸上无声地淌着泪。
阿野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抬头凝视着她。
目光犹如一张网,将她重重叠叠地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