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点了一支蜡烛,淡黄色的光晕衬托得整个屋子的光线十分昏暗,烛火明明灭灭的,好似随时将要燃尽了似的。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无一丝声响,四周再一次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卫臻在床榻上躺怕了,也最怕安静及黑暗。
在那些个无声的日子里,她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然而大抵是躺惯了,骨子里已经软弱认命了,就像是马圈里那些被驯服的马儿一样,它们被拘禁被圈养惯了,等有一日你心血来潮将门打开了,它依然在那巴掌大的地方来回徘徊,不知出口,此刻,卫臻就是那一匹马儿,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炕上,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简陋的房梁,看到屋子里一贫如洗的摆设,卫臻睫毛颤了颤,有那么一瞬间,卫臻脑子呆滞了,只以为自己依稀又回到了儿时被欺凌被虐待的那个老家郊外的破庄子里。
幼时被虐待的那个庄子,是她一生噩梦的开始,但是,奇怪的是在临死前,无助的躺在那张奢侈的寝榻上时,她却时常回忆起在那个庄子里发生的一切,唯有靠着时不时回忆起儿时的痛苦,方能熬过那样更痛苦而无助的一日又一日。
脑子空空的,躺了没一会儿,忽而听到嘎吱一声,门被轻轻地从外头推开了,不多时,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微微佝偻着进来,进了屋还透过门缝小心翼翼的往外瞅着,确定屋子外头无人瞧见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藏在腰间的那一碗肉粥拿了出来。
用帕子盖着,因为抵在腰际,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冬衣,依然有些烫人,不过,阮氏丝毫不觉得烫,反倒是有些懊恼及心疼不小心撒溅出的那些粥,嘴里心疼的念叨了几句,又用帕子将碗口擦拭干净了,这才端着缓缓朝着炕边走了去。
走近一瞧,便恰好瞧见炕上的卫臻已经醒了,正呆呆的看着她,阮氏面上一喜,立马将肉粥往炕桌上一搁,上前摸了摸卫臻的脸,一脸欣喜道:“安安,醒了,来,让姨娘好生瞧瞧···”
说着,又立马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将手伸进她的脖颈探了探,一脸欢喜道:“烧已经褪下了,烧已经褪下了,马上就要好了,马上便要好了···”
又立马殷勤的问她脑袋疼不疼,腿疼不疼,肚子疼不疼,阮氏替她揉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肚子,一停,便听到她在睡梦里梦魇似的一个劲儿的呜咽喊着肚子疼,软氏听得心都碎了,只将卫臻搂在怀里,又是揉,又是温声细语的哄着,一直到天暗了下来,这才消停。
此刻又搂着卫臻好是嘘寒问暖了一阵,直到阮氏听到卫臻的肚子叫了,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立马拍了拍自个的额头,讪笑道:“瞧瞧,姨娘这记性,安安肚子饿了罢,都快两日未曾用过东西了,肚子定饿坏了吧。”
说着,从炕桌上端起那碗还正在冒着热气的肉粥,一脸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冲卫臻稍稍有些讨好道:“安安,来,这是姨娘偷摸从厨房端过来的,薛婶子听闻你病了,特意偷摸给咱们炖的,老香老香了,来,咱们安安趁热吃了,吃了这碗粥病情马上就能好了。”
阮氏为人单纯,即便身处此等困境,也依然能够为得了一碗肉粥而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笑容。
说完,只小心翼翼的将卫臻扶了起来,用枕头靠在她身后垫好了,伺候她坐好后,怕她冷,又立马拿了个汤婆子过来塞在她的怀里抱着,这才自己坐在一旁,端起碗来,亲自从碗里舀起一勺肉粥来喂卫臻。
而整个过程中,卫臻皆一脸呆呆的,痴痴地,她竟然能动,还坐起来了,只一脸痴傻的不错眼的盯着对面阮氏瞧着,整个人完全懵掉了,以为自己在做梦,以为是回光返照,回到了儿时的情景中。
然而,抱着汤婆子的手有些发烫,稍稍用力的掐着被子底下的腿,生生的疼。
直到阮氏将肉粥喂到了卫臻嘴里,卫臻胃部翻滚,哇地一下去全部都给吐了出来,并且极度反胃,不断恶心的犯吐,吐得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
阮氏见了大惊,只觉得天都跟着塌下来了似的,忙一边拍着卫臻的背部,一边慌乱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安安,要不要紧,要不要紧,是粥不好喝么,还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啊,老天爷,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的安安,她还这么小,哪里经受得住啊!”
阮氏说着说着便又红了眼。
卫臻胃里火辣辣的疼,临死前的窒息及痛楚好似还在眼前。
听着阮氏软弱而无力地哭泣,若是搁在以前,她定不耐烦了,定勃然大怒了,然而都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在那样无数个死寂无声的夜里,她觉得荒凉孤寂得可怕,如今,陡然听到这些唠叨声好似都没觉得有多么聒噪了。
“水···”
卫臻鼓起勇气开口打断了阮氏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