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还在阴阴地下雨,裴璧云坐着小轿入了宫。方下了轿子,便有个年轻男子迎上来,嬉皮笑脸地与裴璧云说话。
这男子穿的亦是上三品的朝服,腰佩双玉,可见官职不小。只是他发冠下漏出一缕乱发,略显得有些轻浮孟浪。
他便是与裴璧云差不多年岁的好友,潘家长子,潘敬邦。
潘家亦是京城四贵姓之一,族中子弟众多,潘敬邦不过其中之一。因上头另有成器大兄在,潘敬邦肩上没什么重负,也没多大野心;靠着父亲荫蔽得了官职后,便只浑水摸鱼,过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日子。
“裴兄,恭喜恭喜啊。”潘敬邦笑嘻嘻道。
“喜什么?”裴璧云叫宫人掌了伞,慢条斯理问。
“在我面前,可不必装模作样,我两何等交情?”潘敬邦拍了拍裴璧云的手臂,转着手里头伞柄,挤眉弄眼道,“听闻你和郁大小姐的婚事,定下来了?”
“你若是闲,便去将礼部的事儿理一理。”裴璧云声音淡然,目光不转。
潘敬邦“啧”了一声,两手揣在袖里,道:“裴兄,你还能不知道我?我可不想把那些麻烦活儿揽上身。我自己手里头还那么多烂账呢,忙都忙不过来!”
裴璧云目光瞥来,笑道:“既然那么忙,怎还有闲心操心我的事?”
潘敬邦道:“这不是瞧着你要讨老婆了,心里欢喜嘛?我从前瞧你一直没动静,眼里如看不见女人似的,心底急的不得了!”
“你急什么。”裴璧云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潘敬邦开始围着他打转,啰嗦道:“我还没瞧过那郁大小姐呢!她长得美不美?郁家将她藏得严严实实的,不给外人瞧见。我唯一一次瞧见她时,她还戴了顶斗笠!”
裴璧云道:“敬邦,你这是在胡闹了。她是大家千金,容不得你这般打听。”
潘敬邦撇撇嘴,道:“得得得,才订了婚事呢,你就站到她那边儿去了。我这好几年的兄弟,连问上一嘴巴都不成。我猜那郁大小姐定是生的国色天香,这才将你这个泥偶似的无情人给迷住了!”
裴璧云闻言,略略回忆起郁晴若的容貌。
她倒称不上是“国色天香”,但却有一种宁静内敛的美,秀韵温婉、柔润天成。国色天香是说牡丹,郁晴若更像是娉婷出水的清荷。
潘敬邦见他出神,便揶揄道:“怎么,想她想的入神了?啧啧啧……”
裴璧云回过神来,收了伞,提醒道:“到了殿上,你还是少说闲话。”原是两人已走了大殿前的云阶上,周遭三三两两的,俱是撑着伞上殿的朝臣们。
潘敬邦正要啰嗦地回嘴,忽见得附近的臣子们都在行礼,口称“见过太子殿下”,潘敬邦吓了一跳,连连弯下腰身,又偷眼去看。一边瞧,潘敬邦一边心里狐疑道:太子的病已好啦?这么快就上朝来啦?
二人的眼角余光处,站着一位瘦竹似的年轻男子。他着明黄衣袍,衣摆上拿金丝银线浮了条七爪龙;乌发上压一道玉冠,面庞轮廓有些柔丽,但却带着微微病意。
此人便是大业的太子,宁重华。
据说当今陛下与皇后袁氏伉俪情深,彼此间容不得旁人插足,因此陛下后宫无人,六宫独宠均落在袁皇后身上。只是袁皇后子嗣艰难,数番流胎,好不容易才怀上了宁重华。也许是母质偏弱之故,宁重华打小便体弱多病,年纪轻轻就已在鬼门关前打了几次转。
“见过太子殿下。”裴璧云亦然行礼。
宁重华沉默地点点头,目光落到裴璧云的面孔上,继而道:“听闻裴卿好事将近,孤先道一声喜。”
裴璧云道:“谢太子殿下。”
宁重华向来不爱说话,他虽被圣上要求跟着一道上朝,学习处理政务,但他总是安静坐在侧座,一言不发,旁若无人,如块石头雕像似的。他能一气儿和裴璧云说这么多话,已是格外的垂青了。
宁重华说罢那句道贺之言,便漠然地转身离去了。潘敬邦好事地抬起头,左右张望。忽而间,他贱贱地捅了捅裴璧云的手肘,说:“哎哟裴兄,你说,你会不会夺人所爱了?”
“什么?”裴璧云蹙眉,表示不解。
“莫非你不知道?”潘敬邦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你不知道,那郁大小姐为何拖到二十都没嫁人?”
裴璧云摇了摇头:“我不喜打听旁人的闺中私事。你也不必多言。”
潘敬邦却不肯罢休,道:“看来你是不知道了!四年前,郁大小姐进宫选秀,太子殿下亲自选她做了正妃。结果皇后娘娘不欢喜那郁大小姐,便把花名册给改了!你说,你是不是……夺人所爱了?”
裴璧云闻言,墨玉似的眸光微微一动。
“无稽之谈,不必再提。”他说罢,便跨入殿中。
潘敬邦见了,连忙小步地跟了上去,悄声道:“裴兄,你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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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恶趣味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