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当然没有要传道的打算, 如果把她的动机深入剖析一下,就可以发现她其实是想救人却不想将自己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这其中涉及了许多方面的考虑和思量, 但是目前都是难以宣之于口的。
最简单的,她的面具是无法摘下来的, 而她的名字也成了“问道第八仙”的道号, 不管是她戴着面具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还是“易尘”这个名字泄露出去一丝半点, 只怕都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且不说魔道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单单是自己的几个好友们就有点解释不清楚了。
其一,少言现在缩水又失忆, 变装到这种程度还当了自己徒弟的小师弟, 显然是不想被别人发现身份的。
但是“问道第八仙”一旦显露了行踪, 世人看见她和少言如此亲密,难免会胡乱揣测一番,保不准最后就坏了少言的好事。
其二, 好友们都知道自己心悦少言,也知道他们已经领了证成了夫妻, 若是看见她跟在少言的徒弟身边, 他们会怎么想
虽然依好友们的心胸以及雅量, 定然不会怀疑她变心, 但是如果不是变心,那道思源就是少言这件事情也是藏不住了。
易尘虽然不知道少言为什么连其他几位友人都要隐瞒, 但是既然是少言做出的决定, 她还是不要乱了他的棋局为好。
她的身份被人猜出来, 对少言来说没有什么好处,而其他人知道了,少言肯定也知道了。
这就不得不再次转回到“我道侣是师娘”的问题上了。
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头秃。
所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不管是出于对少言身份的隐瞒还是易尘自己的一点私心,她都不希望自己过多地暴露在大众的面前。
但是这些理由,都无法一五一十地告知道思源,而她也不喜欢说谎。
易尘坐在床沿边上,摸了摸少年的长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你看到我这个面具了吗”
正襟危坐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少年闻言转过头来,目光凝在她的身上,微微颔首。
他当然知道她带着这张红梅阴阳鱼的面具,面具左眼的眼尾处如同花绽,上挑的墨痕勾勒出尽态极妍的红色花簇,美得艳丽却清雅。
但是比起这张过分好看的面具,他更想看见面具下真实的她。
“这个面具。”易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着道。“是摘不下来的。”
易尘话音未落,少年已经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他触碰冰凉的面具,大拇指的指腹却近乎温存怜惜地拭过她露出来的唇。
“是有人逼迫你吗”少年一句话出口,就被自己内心的情感所击垮,干脆两只手都摸上了女子的脸,仿佛将这个女子珍而重之地捧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是禁制诅咒灵宝还是”
易尘被那种仿佛触碰脆弱婴儿般的抚摸摸得整个人都慌了,额角几乎要沁出了冷汗,立刻伸手抱住了几乎要压在她身上的少年。
“没有的事。”易尘反手抓住少年的两只手,紧握着摁在了他的膝盖上,摆出乖乖坐好的模样,“这是一种保护,并不是禁制。”
宁可戴着面具也不愿意摘下的保护,可见她的身份是何等的隐秘,且不能被外人知晓。
易尘说得轻描淡写,道思源却是想到了自己与易尘相遇之后的种种。
她明明拥有着即便七劫散仙也能轻易隐瞒过去的神通,却如同凡人一样只能一步步地攀爬山路台阶;明明拥有着一份完整且足以流传百世的道统,却从来没想过要将之发扬光大;戴着无法摘下的面具,无法开口说话的禁制,还有那明显不涉红尘的懵懂无知
而另一件让道思源在意的事情,可能连易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有时候走过某一段路,那段路上的植株就会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甚至连一些已经死去的灵植都会重新恢复生机,简直就像神迹。
如果是这样,那道思源多少能明白这份保护的意义了。
易尘就像一座埋藏在深海的宝库,里头尽是世人觊觎而不得的珍宝,可她又如同凡人一样羸弱,没有他人的保护,她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而那份不加掩饰的限制,就是一种无声的保护。
道思源垂了垂眼眸,既然是道侣,那设下保护的那个人很可能是前世的自己,但是自己却道消身殒是因为暗处的仇敌吗
前世的自己能够拥有她,定然是无比强大的人吧。
现在的自己太过弱小,弱小到甚至不能保护她,只能在她这般笨拙的掩饰下选择沉默何等的,令人懊恼。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抓着他手掌的两只手,仿佛要将眼眸冰封的冷凝被瞬间打破,刹那间涌动起灿金色的流光。
易尘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方才还在认真听她说话的少年已经就着被她握住双手的别扭姿态入定了。
感受到四周飞速凝聚的灵力以及涟漪般的波动,易尘彻底傻眼了,她飞快地使出了自己新领悟的结界神通,将这一个房间与尘世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