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了一圈胡子的壮汉拧着眉望向了天上的物件,以他的眼里,自然可以看到,那里正有一个穿着苗城盔甲的男人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在大声喊着。
说来也怪,明明他离的他们这么远,可那声音却真真切切传到了他们身边。
壮汉问,“我们要不要将他打下来?”
“不用。”
中年人也在望着那个方向,眼神有些恍惚,“先听听,看他说了些什么。”
“先帝走前,留下八位忠臣辅佐新主——”
“三位文臣,三位武臣,两位太傅——”
“新帝继位,改为天顺,天顺一年,新帝继位不足一个月,两位文臣先后去世,两位武臣也战死沙场——”
“之后,剩下两位大臣气死金銮殿。”
“这两位大臣的死因天顺帝瞒着,可前面那四位老大人的死因可瞒不住!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是被国舅爷毒害!”
“可怜几位大人尸骨未寒,家中原本在朝廷担任重则的二郎们便被赶去了边塞之地,三年内,死的一个不剩!”
“外戚当政,皇帝昏庸,忠臣被害,贪官当道,诸位兵将,百姓,好好想一想,这样的皇帝,到底值不值得尽忠!”
底下没有得到命令站着不动的将士们握紧了手中刀。
他们也不是傻得,与外面那群人对峙了这么久,自然看得清两方差距。
苗城军吃饱穿暖,风吹来的时候,甚至还带来了肉香,而他们呢?
明明都是一样的,甚至他们比起外面的苗成军还要更加正统,可这身上穿的衣物薄薄的一层,别说抵御敌军的伤害了,连寒风都抵抗不了。
就这身衣物,还是朝廷发的。
每日吃的东西就更别提了,半个月不见一次肉腥,都是上阵杀敌的,说不定哪次上了战场便再也回不来了,要说死之前半个月没吃上一顿肉,就算是下了阴曹地府心里都不平。
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比起其他几个军的人好多了,至少他们的军饷赵将军一点都没克扣的发给了他们,可不像是其他军,上司层层克扣下来,到了自己手上,只剩下一个底了。
可这年头就是这样,当兵的别看干的是杀人的活,每一个入了军队这命就不再是自己的命了,碰上个好点的统帅,就如同他们赵将军这样,虽然也是受着冷,挨着冻的,但至少钱还是自己的,和其他人对比起来,这心里也畅快点。
但这三天,和他们对比的却是苗城军。
他们在这边冷的浑身发僵,那边穿的却是实打实的厚棉衣,外面还罩着一层盔衣,他们能一人分到一碗粥便欢天喜地,那边却是每人手上都有一个鸡蛋。
卫城站在城墙上的兵往下望被那苗城人看到了,还炫耀一般的故意将鸡蛋抛的高高的,这时候肉香再顺着那风飘进鼻尖,心中的艳羡就别提了。
三天来,不少卫城军都在心里头嘀咕。
他们好歹也是正统的晋国兵,怎么吃穿连个叛贼军都比不上了呢。
苗城大营里,莫大大笑着从外面进了帐子,“大人,您这招真奏效,我听探子说,守门的卫城兵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卫明言望着面前沙盘,露出了个笑来,“放进城里的喊话人,好好回来了吗?”
“回来了,那小子吓得一身冷汗,眼睛还贼亮呢。”
“记得将说好的五十两给他,既然他都回来了,这钱,还是让他自己带给家人。”
“是,大人!”
卫明言微微垂眼,正注视着沙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时候,候二大步走了进来。
他行了个礼,脸上还有着几道血痕,却像是不知道疼一般,恭敬道,“大人,赵夫人及赵将军的一双儿女都回来了。”
“好。”
站在沙盘前的男人抬眸笑了,“候二,记你一个大功,事成之后,自己提要求。”
说着,卫明言伸出手,修长指尖夹起了代表苗城军的小旗子,落在了卫城里。
三天后
京城,放榜之日
江才挤在了人群中,艰难的想要去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他是从下往上看的,不多时,便真的看到了自己的名号在上面。
江才眼睁大,“中了!!!中了!!!我中了!!”
以后,他们江家,终于可以彻底换头换脸了!
想到那个原本还有几分美貌,才被她娶了来的女人,江才脸上狂喜的同时又有些狰狞。
从此,他便可以踏入朝堂,官宦之家。
等到那卫虎成被杀了头,卫青娘也要被牵连着死的时候,他这个做过她夫君的,定会在她死前探望,好好羞辱一番。
皇道上,一匹快马入了城。
赵将军带着自己的几万大军,并卫城,入了那卫明言的账下。
他们整合完,便要向京城打来了。
正与贵妃一同享乐的帝王被太后一巴掌打醒,他捂着脸懵了半响,才想起来派人去赵将军家中。
可已经迟了。
那原本被好好看守着的赵府,早就人去楼空了。
逆贼卫明言的名号,彻底响彻了整个京城。
纪家
纪夏婉坐在铜镜前,手轻轻落在了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卿子茹端着食盒进了屋,小心将还有些烫意的保胎汤端了出来,递到了她面前。
“小姐,喝汤吧,小心烫。”
纪夏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没有接过药碗,她转过了脸,一双眼微微红着,望向了身侧的人,“子茹,是他派你来的。”
她这话,用的是肯定句。
卿子茹神情一怔,端着药的手还是稳稳的,她没有回答,可脸上的神情已经给了纪夏婉答案。
坐在铜镜前的少女脸上露出来了个似是恍然,又似是苦意的笑来,手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轻声道,“我问了厨房的人,之所以每天能吃上热菜热汤,都是你使了银两,他们还以为是我授意,可其实这些,都是你用自己的银两做的。”
“还有这汤。”
纪夏婉瞥了眼卿子茹手中还冒着热气药,“母亲怀夏英时,我已经记事了。”
“小姐,您不要怪大人。”
卿子茹将保胎汤放在了桌旁,跪在了地上,“大人也怕自己这次谋事不成,反而连累了您。”
纪夏婉问,“若是他败了,你们会怎么做。”
卿子茹迟疑了一会,还是答道,“纪大人会意外身亡,纪夫人也会得了急病去世,大人留下的黄金会被夏英少爷意外发现,我们这些人,除了我,其他人都会藏在暗处,终生保护小姐。”
“那他呢?”
“大人的母亲与姐姐侄女也已经安置妥当,若是事败,立刻由密道送入……”
“我问你他自己呢!”
纪夏婉重重拍了桌子,声音说是怒意,不如说是在哽咽,“他有没有说过,若是我怀了身孕呢?”
卿子茹死死低下了头,“大人提起过,您还未嫁人,若是,若是他败了……这孩子不能留下……”
纪夏婉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腹部。
最终,那双白皙的纤长指尖,轻轻颤动着,端起了桌上的保胎汤。
才十八岁的少女闭了眼,眼泪随着她一口口咽下汤而落下,滴在碗中,仿佛也带上了几分苦意。
喝完,她平静的道,“将夏英送走吧。”
“小姐!”
纪夏婉苦笑一声,重新将手覆在了腹部,微微低下头,目光柔和的望向了自己孩子所在的部位,
“我舍不下这孩子,既然他也算是对我们母子重情重义。”
“若是事败,大不了一起走,反正我在这世间,除了夏英,也没什么指望了。”
“既然夏英已经被他安顿好了,陪他一起去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