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数直到回了林家, 还没想通这个叫做冯文的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道名字和年纪、性别, 甚至老家,这很容易找啊——
先将京城内有巴蜀口音的男人找出来, 然后排除不符合年纪的,剩下的再核对名字;或者先将叫冯文的男人找出来,然后核对口音, 排除年纪。
怎么看,都觉得这并不难吧?
可贾代善一方找了一年多, 仍是没找到这个人。
性别和年纪,贾数觉得不太可能弄错, 那就只可能是名字与老家了——
名字可以用化名, 口音可以改变。
贾代善说名字没问题, 那就只可能是口音了。
“为什么不会是两个都有问题呢?”林如海奇怪。
两个孩子快五岁了,该启蒙了,所以这段时间林如海都会提前一段时间回家, 就是为了与孩子培养感情, 同时给两个孩子启蒙。
贾数看了旁边对她挤眉弄眼, 却又在林如海回头的时候立刻“认真”描红的皮皮,嘴角上翘:“荣国公说没问题……”
林如海还有些存疑, 贾数笑道:“荣国公派人是在江南查出这个冯文的,我相信荣国公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查了一个人, 可这些人全都说那个人叫冯文,不可能出错的。”
要知道能到江南那地方去做官的, 可全都是各大势力看好的心腹备选,两三年的时间,绝对有人回过京城,如果冯文这个人真的在京城,就凭贾代善与太子的本事,怎么也能从这些当官儿的人口中将人找出来。
“但事实就是,荣国公没找到人。”林如海笑笑。
贾数叹气:“是啊,没找到人。”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有人将他藏起来吧?”
贾数抬头:“藏起来?”
林如海想了想,说:“到了京城,直接留在自己府上当幕僚,不再以冯文这个名字行走。至于与其他人的接头,直接交给另一个人就好了。”
没接触过,自然就不会留下线索,其他人自然就找不到了。
贾数不是没这样想过,但冯文在江南的存在感挺高,并不像是直接退到幕后当幕僚的样子。
突然,贾数的眼睛亮了:“你说,会不会是冯文这个名字,一开始就不只属于一个人?”
冯文不是化名,也不是真名,而只是一个人人可用的代号。
只要是与江南那群官员接头的人,全都叫做冯文。甚至为了不让人发现异常,这些人的外表不需要有什么显著特征,但是可以在年龄、口音上面做手脚——
比如,所有人的年龄差全在五岁以内,还都故意去学同一个比较好分辨的地方口音。
或者还有身高。
这些人被挑选出来负责某一位或几位官员,因为外表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他们形容这些人的时候便只能从身高年龄口音等方面着手,关键这些人还用着同一个名字,最后出来的形象自然成了同一个人。
既如此,这个冯文就没什么作用了。
贾数有些丧气,看来这趟荣国府之行没什么作用。
遇到这种事,林如海与林母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林如海拍了拍她的手:“那个车夫肯定能找出来的。”
贾数只能点头,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埋头描红的皮皮突然抬头,咧嘴对着贾数笑:“哭哭,哭哭……”
“嗯?”贾数扭头看着皮皮,“皮皮你在说什么?”
“麻麻,为什么他也叫哭哭?”皮皮撇着嘴,不高兴地看着贾数。
贾数有些懵:“谁叫哭哭了?”
一旁的林母也有些茫然:“皮皮,你什么时候改名儿了啊?”
皮皮是小名,林宪是大名,这个哭哭是什么鬼?
贾数猛地扭头看向林如海:“如海?”
哭哭这个名字,除了贾数身边的丫鬟与几个奶娘,就只有林如海才知道,丫鬟和奶娘可不敢拿这个小名儿在皮皮耳朵边念叨……
林如海笑了笑,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若桑,为夫只是教孩子认字的时候,见到这个字,顺嘴提了一句他差点儿就叫‘哭哭’了……”谁知道这小子记性这么好,直接记住?
林母:“……哭哭?”
贾数只觉得身子一僵,有些不敢回头去看林母。
“还好你把小名儿给改了。”林母面带微笑,但贾数与林如海听着,总觉得这话带着一股子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贾数默默坐到珠珠身边,直接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每当这个时候,就觉得自己生了两个大宝贝。
林母看着贾数的动作,顿时哭笑不得。
她转头,狠狠剜了林如海一眼:“都多大人了,嘴上还没个把门儿的!”
贾数附和:“没把门儿的!”
林如海不敢置信地转头看贾数:“若桑……”
皮皮突然来了句:“就是!”
林如海猛地低头,对上皮皮眨巴眨巴的大眼睛,两只手动了动,只觉得有虫子在咬,痒得不行。
偏偏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珠珠觉得有趣,也跟着重复:“就是!”
林如海:“……”如果不是母亲就在旁边坐着,他非得给两个孩子来一顿竹笋炒屁股!
一家人笑闹一阵儿后,贾数冷静下来,这才将皮皮口中的“哭哭”想起来:她刚才并未说起哭字,但那接触富商与胡耀忠仆一家的人,却叫库温。
又过了一段时间,林管家那儿有了好消息:“太太,我们在城南文家,找到了那个马夫。”
“城南文家?”贾数挑眉,“是做什么的?”
林管家摇头:“不知。从文家邻居口中打听到,这家人共两个兄弟,但老二文喾前些年说要到江南做生意,一直没回来;老大文丰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每日出门时间都不固定,也没个正经营生。”
“对了,这个文家与崔岩家的宅子紧挨着,是邻居。”
贾数眯了眯眼:“邻居?”
“是!”
看来这个文丰,就是指派崔岩的人了。这次若不是那个马夫,说不得他们根本不会怀疑这个文丰,毕竟他们一直以来就是邻居,就算那文丰时不时到崔家串门儿,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这个文丰与皇子有什么关系。
但这个文丰究竟地位如何,还需要仔细调查……
“太太,这个文丰好像是六皇子的人。”
“好像是?”
林管家有些为难:“因为底下的人还看见过这个文丰,与大公主身边的丫鬟传递消息。”
贾数眨眨眼:“大公主?”
林管家抬头看了贾数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大公主与六皇子是同母所出,生母是贤妃。”
贾数:“额……”
她记得,六皇子似乎是个活不过而立的病秧子?
贾数突然反应过来,文丰这个名字倒过来,不就是冯文?那库温的名字倒过来,不就是文喾?看来这人,还真是找对了!
但这一切真的是六皇子做的?贾数的心里总有些奇怪。
没几天,大公主来访。
贾数挑眉,看来林家这段时间的明察暗访,终究还是让人发现了。
只是他们都还没确定这个文丰究竟是六皇子还是大公主的人,大公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上门认领,难免让人怀疑,大公主是不是想要掩盖什么真正的东西。
大公主这次来林家,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也一如既往地,只想找贾数聊天。
林母没等大公主开口,便识趣儿地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玩具房。
贾数有些好笑:“不知大公主有何贵干?”
大公主坐姿端庄,笑容却十分撩人,一举一动都带着风情:“林夫人不要着急嘛,我这次只是想找你叙叙旧。”
贾数看着她,心里默默地翻着白眼。
就这一点也不走心的谎话,她得是多蠢才会相信啊?
大公主就跟没察觉到贾数的态度似的,仍旧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扯着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东西,末了,她突然来了句:“老七下个月就要嫁人了。”
贾数奇怪:“恭祝七公主与驸马恩爱白头,早生贵子……”
话才说完,贾数就意识到了不好。
果然,那大公主的表情立刻颓丧起来,整个人都萦绕着一股伤感的气息。
虽然贾数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演戏,但她周围的人不知道,大公主身边的宫女盒嬷嬷不知道。尤其是后两者,他们心疼大公主,那眼刀子就跟不要钱一样不停地朝着贾数身上飞。
贾数:“……”
这戏演得,还不如皮皮呢。至少皮皮伤心,那是真哭!哪怕他达到目的后,眼泪嗖一下就停了呢,那也是流了眼泪的。
没办法了,只能昧着良心安慰大公主,好一会儿后,她才恢复了正常。
“七妹与六弟关系极好,他们之前还有过合作呢。”
贾数嘴角抽了抽:“……”合作,合作着想拆了彩妆阁吗?
“七妹倒好,快要嫁人了,以后再祸害也只能去祸害别人家了。”大公主有些郁闷,“可老六却只能留在皇家,一直霍霍皇家。”
贾数:“……”当着我一个臣子的面,这样吐槽你的弟弟妹妹真的好?
“听说林夫人最近正在调查我六弟的手下?”大公主眼睑下垂,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我这六弟从小身体不好,是以十分顽劣,但绝无害人之心,还请林夫人不要计较。”
贾数瞳孔微缩,这话的意思,是将所有黑锅直接扣到六皇子身上了?这当姐的,要不要这么狠?亏她还以为大公主是来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呢!
大公主似乎有些委屈:“这些年六弟受了不少委屈,只是一时走岔了路,以后定不会再与林家作对,还请林夫人不要与他计较。”
贾数:“……”
这话说的,她都要怀疑六皇子是否真的是那个一直藏在背后的那个人了。
谁让大公主与六皇子是亲姐弟,理当维护对方呢?
呵呵,在现代见多了兄弟反目,姐妹成仇的贾数,怎么可能相信大公主的一面之词?
更何况,坊间传言,大公主与她的弟弟母亲因为驸马的事儿早就闹掰了,大公主这话实在让人没办法相信。
大公主自己会不知道这话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吗?
贾数觉得,她肯定知道。毕竟是从小宫斗长大,而且深得启圣帝的喜欢,贾数不相信大公主会是个什么也不会的草包。那么从理论上来说,以大公主对人心的把控能力,她绝不可能做出这么莽撞的事。
但她就是做了!
贾数打量着大公主:“公主殿下,你是与六皇子有仇吗?”
大公主笑了笑:“怎么会?我与六弟乃是血脉最相近的至亲,我怎么可能与他有仇?至多,只是有些担忧而已。”
贾数扯了扯嘴角:“公主殿下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