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李琰泽和冯少棠恢复到了惯常的相处模式,对上京也好,留在西北也好,两人都绝口不提,就好似昨夜不过是醉后一梦,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李琰泽终究没有问为何她要隐瞒自己的女儿身,冯少棠自然也并没有想到自己藏了六年的秘密已经露出了马脚,她只以为是即将来临的别离,使得李琰泽难得失态了一场。
接下来等放榜的时日,对所有的应届士子都是种煎熬。唯毕昔年和冯少棠不然,前者压根没指望自己能中,后者的心早已不在此间。
十五放榜日很快便到了。
得中楼里一直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氛。士子们每日寒暄,嘴里说的多半是谁谁谁许是要高中的,自己只怕是没有机会了,嘴上谦虚,其实各个心里都抱着几分希望,哪怕是文章做得一团乱麻的,也只盼着考官手抖能顺道给批了中榜。而真到了放榜这日,压抑的气氛就像是被挤兑的变了味似的,所有人几乎都行迹诡异起来。
为了表示自己淡泊名利,不少人相邀着对弈作诗,吃酒谈天,只不提去贡院看榜,其实背地里书童早就派出去查看了,只是自己不能露了焦躁。
冯少棠也没去,她倒是真不急。下场三日文章她做得极为顺手,能中与否她却是心中有数的。李琰泽自然更不着急,少棠的宗卷一直都是他代先生批阅,水平如何他再了解不过了,这次考举人他觉得少棠志在必得。
两人出了后院,刚进客栈前堂,就见毕昔年迎了过来,拉着他们在窗边一席坐下,笑道:“我特意的备了薄酒,就在此地最后一遭和两位告别。今儿恭贺完冯兄弟,我就要启程返乡了,只怕将来冯兄弟京都得意,我个乡野之人这辈子都难得一见了呢。”
冯少棠笑道:“如毕大哥也高中了呢?届时我等联袂上京又如何?”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有人特特的嗤笑一声,高声道:“真真是不要脸,旁人恭维几句,还真就当自己稳居龙虎榜了不成?且不说中得中不得,就算是中了举人,那也只是候补官身,一辈子都当不上官的举人可多了去了!看你届时又哪里得意去?”
这话说的颇为刻薄,放榜当日谁人不是讨口彩的,就算是心里着实看不起,嘴上也要祝一声高中。明面上公然嘲笑别人中不了,中了也做不成官,几乎都算是在诅咒了!
一时间整个前堂都安静下来,众多的吃瓜群众坐等看戏。
李琰泽闻言,挑眉刚要发作,却被冯少棠拦着,少棠转身冲那人拱手笑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倨傲的摇着折扇只不语,他对面坐着的一人忙介绍道:“这便是丰州才子梁德明!丰州院试榜首!学政亲点的大才子!”
冯少棠且笑而不语,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都低声赞喝起来。要知道丰州是西北三省中最出人才的地方,历年来西北乡试,中举者丰州就能占掉小一半。能在丰州举榜首,此次科考却是应该落不了龙虎榜的了。
“原来是梁兄!”冯少棠抱拳道。
那人微微抬手做了个样子,只侧着脸,连正眼都没给个,嘴里道:“不敢。”
却见冯少棠又笑道:“我等是俗人,只知道期盼之事在嘴上多念叨,许就会成真,于是出了场就想着中举之后如何又如何。远不如梁兄考虑的周全,竟然已经担忧起即便中举却一辈子没官做的烦恼了!”
她这话明是拉低自己,实际却是讽刺梁德明没有底气。
众人闻言,不少都掩袖偷笑。
梁德明气得脸色紫涨,怒道:“小人方逞口舌之才!简直羞于尔等同席!”说罢起身甩袖就走,连他对面的伴当都没拦得住。
怂货,冯少棠心里暗骂了一句,回身坐下,她与李琰泽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均觉着没必要再理会这种外强中干的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