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以科技为基石的社会里,一只可共享视野的宠物的好处在于能进行光明正大的围观。毕竟,大多数人提防的是各种视频输入设备与人类的目光。
林登透过鹰的眼睛注视着杰森。寻常鸟类拥有四种视锥细胞,于普通人类的三原色视觉外多出了紫外线,而他的这只因他的改造,还能分辨出更多的东西。杰森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同时也坐在大量互相交叠的分形图所构成的繁复光海之上。
浅色沙发似将沉的浮木,小丑的通缉对象按着伤口的纱布,微微弓起脊背,电视的图像与声音如同化作了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呼吸困难,浑身发抖。林登等着这只折翅的罗宾鸟摔下海,但男孩挣扎着喘了口气,找回了呼吸,反手狂乱地在靠垫间摸索。
他的电视机要倒霉了,不过幸好不是克拉克动手。林登摇头,通知手下从自己的另一处房产里搬台旧的先凑合。很久前当然,纯以这个世界的时间来算也就几年前的一个雪夜,他跟小镇青年打恐怖游戏,那个作品的气氛营造相当不错,以至于怪出来时,他饱受惊吓的朋友一茶几把他可怜的家电拍进了墙里。
林登的眼中现出一点好笑神色。他低头翻过一页,等着那一声泄恨的巨响。
公司内部文件的字母与鹰视角的影像重叠。杰森抓出一柄水果刀,空余的手一把扯下了左脸的纱布。结痂的伤口血液涌出,鲜红淌下男孩的下巴,染过衣领,滴上地板。
灰眸的青年皱起了眉,这种时候让宠物用声波阻止已然迟了。他叩了叩桌面,使刀碎成一捧细砂。男孩困惑地空握了一下,转而直接以手去扯。林登啧了声,沙发循他的意志坍塌,几个抱枕化为布条,上下左右牢牢捆住了杰森,还扎了个蝴蝶结。
男孩像被眼睁睁抢走了食物的饥饿小动物一样低吼起来,然而越挣扎便被束缚得越紧。
“放开我”
“我记得双面人也坏的左半张脸。”林登嘀咕道。他离开笔记本电脑,颇有些疑惑地走到男孩跟前,环着胳膊俯视他“不过我没听说过双面人要求队友也毁个容。你是打算跟他组个双左联盟,抑或干脆取代他”
“你什么都不懂”杰森恶狠狠地说,蓝眼睛像在燃烧,“我宁可割掉脸松开”
“就不。哭吧。”林登无谓道,“我还蛮喜欢欺负幼小的。”
男孩挣脱未果,索性别过了脑袋。林登低笑,径自上前,扳过对方的下巴,强迫男孩看着他。“我没耐心玩心理医生的感受游戏,而且你早该见腻了奎因博士和她的小布丁。”他说,顺手捏了把杰森完好的右脸。“听好,孩子。一天之前,我承诺过你经治疗的部分比你的原装货耐用,这个范围同样包括了你的烧伤。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块地方不会有痕迹。任何痕迹。”
“当然啦,你自行干涉了这一过程,现在可难说了。”林登叹气道,在男孩的脸颊上擦了擦指缝间的血,“医药箱在我卧室就是你醒的那个房间,有标签,有说明,自己上药。完事收拾一下你造成的混乱。”
林登随手一扬,下陷的沙发回弹,布条自行退成了蓬松的抱枕。杰森对待伤口的态度让他感到淡淡的不悦。这是事态脱离了掌控的不悦,而非出自同情心的不悦自从外挂激活并混过多个世界后,他完全不指望自己的那玩意还能剩多少。
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林登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错误的根源与小丑有关。如果这是一场牌局,谜语人的意外拜访是那位绿毛打出的第一张牌,帕尼莎制片厂火暴炸则是第二张。在他离席的时间内,那残血的精神病像头疯狂的野牛,闯出了确定性化身的狮群围攻,再次制造出了新的变数。
精神病不好预判,但林登不仅会预言,他还自带外挂。
灰眸的青年按了按太阳穴,没有管待处理的文件,也没有合笔记本的盖。他冲鹰指了指杰森“看好他”,直接出了门。
门外无人。更确切点说,包括这层在内,上下一层全是保护伞伪装在他人名下的产业,以吃下一个美军军团的火力为标准进行多重加固。林登轻车熟路地拧开了“邻居”的门,进入盥洗室,单手按上镜子。
合成材料的浴室柜移动,一支木仓探出头,喷出橙黄的漩涡状光圈。林登迎上它,倏忽之间,现身于另一处公寓砖砌洗漱柜前的深蓝光圈内。
这处公寓的摆设与朝向与他的前一处房产毫无二致。普通人见了,只会认为这是业主的强迫症,神秘学爱好者会怀疑业主在进行什么迷信活动,而真正有造诣的魔法界人士则会倒抽一口凉气,转身就走。
正宗的镜像空间迷宫,掉进一个已经很麻烦,这个更是两相锚定,互为支援。主人家但凡有恶意,出来前被剥层皮都算运气爆棚。
迷宫的建造者拉上了所有窗帘。他拍了拍手,缀暗纹的漆黑布料自他肩头蔓延而下,兜帽遮住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