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黑暗的空间被骤然亮起的灯光照亮, 视野内的颜色霎时多了起来。阮闲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方才的黑暗对于正常人类来说或许是问题,但对于融合了s型初始机的肉体不是。涂锐不是从入口走进来的,他眼看着对方出现在稀薄的空气中。如今他能看清对方呼吸带来的胸口起伏, 也能听到嘶嘶的呼吸声,但感觉不到那个方向传来任何细微的空气流动。
是虚像。
阮闲沉默地蹭后几步, 还插在枪套中的两把血枪硌痛了他的肋骨。
“这里的灯居然还能用。”趴在他身边的唐亦步颇为状况外地惊叹, 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人类。
“您好。”见那仿生人开始演戏了。阮闲嘴角抽了抽,摆出惯常的温和微笑, 决定正式开始对话。毕竟来者不至于弄个虚像过来给他俩看热闹。
那人打量了一番唐亦步,将视线转回阮闲身上。“两位是”
“1036号培养皿里逃出来的。”唐亦步抢过话头, 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那笑容自然又真诚,丝毫不见避难所里僵硬虚伪。“您知道1036号培养皿吧,明白里面怎么回事, 谁还待得住啊我们俩打算来废墟海这里混口饭吃。”
倒豆子般的一通话, 顺利地将涂锐的注意力扯了过去“你眼睛的颜色倒挺特别。”
“像仿生人, 我知道, 男朋友的性癖而已。这年头换个虹膜颜色不难。”
阮闲一阵恶寒, 他警惕地瞪向唐亦步,使劲往目光里塞警告。
“那这位就是”涂锐没露出类似意外或者厌恶的表情,脑袋向阮闲的方向一偏。
“我男朋友, 阮立杰。”唐亦步口气笃定。
脸上的温和微笑有摇摇欲坠的倾向, 阮闲能感觉到额角血管在狂跳。这个倒霉的仿生人从出现开始, 就在各种意义上地挑战自己的底线。这些愤怒并不像以往的那样漆黑粘稠, 它们更像恼人的烟雾,在他的心脏里直接炸开
“是的。”然而他只能这么回答。阮闲大概能猜出唐亦步的想法,这混球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的打算,那么万一在将来遇到危机,他们的“吻”会是张不错的底牌。
但这不妨碍他憋屈。
“随便,只要能干活就行。”涂锐推推眼镜,“两位能越过死墙,也算是有点本事了。”
“还是拼的力气,外加一点运气,避难所那边正好赶上换领袖。”唐亦步扭动着坐起来。
“哦两位是如何跑出来的呢”自称“走石号副船长”的男人又走近两步。“据我所知,死墙会屏蔽所有贴近它的电子设备,要是想靠飞行器或者惯性越过它的上空,也会被导弹直接轰击。除此之外,每五分钟也会有压感传导警报。”
“我们偷了几个真空搋子绑手脚上,黏着上去的。你看我们就俩人,主脑那边也没啥追究到底的意思。”唐亦步对答如流。“我们跑出来后就”
阮闲索性闭上眼,面无表情地在墙边靠好,听那仿生人胡说八道。
“能力”涂锐打断了唐亦步一板一眼的讲述,显然对他们的逃脱细节不太感兴趣。
“我只有点力气。”唐亦步听上去理直气壮,“我都没带武器。”
“嗯,看出来了,小白脸是吧这边这位倒是佩了两把枪。”涂锐转向沉默不语的阮闲。“姓阮的,你呢,有什么用处”
阮闲恹恹地睁开眼睛“初级感知加强,枪法还行,外加一点点机械方面的知识。”
涂锐啧了两声“还成。那边那个金眼,我可以给你俩一口饭吃。天色也不算太晚,这么着吧,你们去海里捞点值钱的东西回来交上,回头我带你们去见船长。”
说罢他拍拍手“东西拿进来”
外面响起一阵金属蹭过石面的拖拽声,两套臃肿宇航服似的金属衣被拖进室内。它们背后甚至同样有类似旧式宇航服的包裹,连着数根细细的长金属管,接在扯它们进来的机械上那是台破破烂烂的大型机械,上面糊满补丁和锈渍,差点被烂了一半的门卡住。
一个肌肉鼓胀的壮汉在后头踹了两脚,它才跌跌撞撞驶进房内。
“我们刚逃过来,体力不太够。”阮闲试图争取时间,“我身体也有些不舒服,如果你们愿意一点机械支持,我想先确定下”
“没的能力,一切免谈。”涂锐给随机械进来的肌肉壮汉使了个颜色。“刚子,把他俩送下去。”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装模作样地走出门外。
“别想逃跑。”见阮闲紧张地蜷起身子,那壮汉闷闷地说道,先一步扯开唐亦步身上的束缚带。“这个房间的隔离好得很,你俩杀了我也没用。听副船长的,弄点东西上来得了。”
“抱歉,我们不清楚状况。”见唐亦步目光闪闪地看着几步外的金属衣,阮闲收回自己仅剩的期待。
“我待会儿讲给你们。只要唉,我说了,没这必要。”刚子无奈地吐了口气。
在壮汉扯开阮闲束缚带的那一刻,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的心脏。阮闲平稳地端着血枪“带我们离开这里。”
唐亦步转过头来,扬扬眉毛。
那壮汉举起双手,看起来没有半点紧张的意思。他唉声叹气地走在前面,闪身出了门“你自己看吧。”
阮闲谨慎地出了门,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他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这间破败的公寓牢房被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包围,周遭全都是建筑挤成的黑暗废墟。房子像被摔坏的积木那样摞在一起各式招牌和断钢筋夹在混凝土中,颜色不同的粉刷墙面活像被扑了灰的彩虹糖条,乱七八糟地堆着。上下左右都看不到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