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货车在空气中飞驰, 它无法穿越废墟, 轮子不时在凸起的混凝土板上颠一下。他们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向湮灭点的方向前行,风快速刮过皮肤, 阮闲缩到驾驶的刚子身后,好让自己少吃点风。
开始行驶后, 刚子把脸塞进安全头盔, 话少了很多。
从这个角度看, 整个废墟海辽阔又冷清。他们像是在穿越一片灰色的沙漠, 只有部分盖过建筑废墟的爬山虎丛还能透出点生机。被称为铁珠子的机械生命正在笼子里乱撞, 发出鹅一样的嘎嘎怪叫。
唐亦步张开十指, 让风穿越指缝,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调。它的旋律怪异, 莫名有点耳熟,可阮闲回忆半天, 没能从记忆里找到对的上号的歌曲。
“给你们的食水够撑两天,再多自己找。”等到达目的地, 刚子摘下头盔。“别在下头磨蹭太久,也别跑太远。大集会在四天后的早晨,如果那之前我们还没收到信号, 没人会来接你俩。”
目的地是一个立在碎石板上的小别墅,虽然整个儿被灰尘盖得狼狈,生满杂草和爬藤,但结构还算完整。几个光膀子的墟盗出来草草接应了下,熟练地把两人赶到室内。
房间里的家具基本被清理一空, 两排笨重的宇航服式潜水衣整整齐齐地挂在铁杆上,室内弥漫着一股泡面的味道。目光扫过角落,阮闲在墙角发现个明显不属于别墅的垃圾滑槽入口。
熟悉的气味,阮闲抽抽嘴角。
“这小兄弟叫啥来着唐、唐……算了,小唐,你阮哥有枪了,你要不也整一把”一片唏哩呼噜的嗦面声中,刚子指指甩了几把武器的长桌。
“我跟着阮先生就好。”唐亦步从桌上挑了把匕首,“我不太会用枪。”
“随你咯。”刚子的热情到底有限,“这次咱不走垃圾滑槽了哈。”
果然,下降过程中,阮闲在别墅地下瞄到了原本用于囚禁他们的囚室。
这次他们下潜的速度比上一次慢了不少。十几分钟后,两人再次回到熟悉的医院大厅。阳光的痕迹彻底消失,潮湿的味道再次冲进鼻子。
也不知道唐亦步上次弄出来的洞还在不在。阮闲心不在焉地想道,两把枪都掏了出来。
这次裂开的金属衣多扔下来一位受害者——铁珠子连笼子一起磕上地面,在铁笼中疯狂弹跳。唐亦步毫不迟疑地打开笼子,解开锁链,一只手按上戴着嚼子的球形机械生命。
一圈蓝光沿唐亦步手掌亮起,那椰子大小的小东西迟疑了一会儿,不再嘎嘎乱叫。见铁珠子老实下来,唐亦步解开它的嚼子,它趁机一个弹跳,蹦上他的头顶。
阮闲:“……”
他一言难尽地望向活像叠着俩脑袋的唐亦步,以及那个咔吧着大嘴的金属球。
“这东西头脑非常简单。我改写了它的思维程式,它认为我是它的同类。”唐亦步拍拍头顶的铁珠子,“蛮力控制它太麻烦,这样更省事。”
“你的脑袋,你做主。”阮闲无力地应道。
他直接带唐亦步前往侧厅的药房,开始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摸索还没过期的药品。走石号给他们的时间很充裕——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探索一间废弃医院可能需要两三天。但对s型初始机来说,一个下午绰绰有余。
阮闲不紧不慢地将还在保质期内的药品塞入背包,顺便捡起一些保存完好的医疗器械。既然他们能留下药品和明灭草以外的东西,多拿点总是好事。
横竖有唐亦步这个怪力在,负重不会是问题。
他的初步计划很简单。尽量多捞点财产,按规矩参加那个所谓的大集会,然后找个机会和涂锐聊上几句。
听刚子的说法,涂锐是近几年才来到废墟海的。“前反抗军”不过是他的自称。目前看来,这是最适合打听“阮教授”下落的渠道。可万一这是mul-01的人用来钓鱼的手段,阮闲可不想傻乎乎地冲上去咬钩。
然而当另一艘船的船底贴着两人头顶蹭过的时候,阮闲内心平静无波。
计划从来都赶不上变化快,他麻木地想道。这是一个科研人员的基本觉悟。
原本趴在唐亦步头顶的铁珠子机智地挪了个位置,及时糊上唐亦步的脸,躲过了蹭来的船底,随即被那仿生人深沉地推回头顶。
阮闲抬起头,看那艘小船在四楼停下。纷乱的脚步声响起,船上下来三个人。
又是三个。
“你看,我们没说谎,这么一大片明灭草!”亢奋的女声穿透黑暗。“我和老胡的贡献得记上吧”
是那个摸走他们骨锯的女人,极乐号的人。
“不错啊蒋琳。”一个新声音加入,“按现在的速度,湮灭点过来至少还有两周吧。这里可以作为新的培植地,还能再收一批。喏,这是今天的萤火……咦”
“萤火虫呢按道理,这片地值上我们两个这周的量了吧,你不能——”
“我明明放好了,没有!我自己的都没有,别吵。我再找找!”那个新加入的男声急躁了些。
“你肯定忘带了。”那个女人的同伴,名叫胡坚的男人哑下嗓子。
“要中午前没找到,我们要怎么回去”蒋琳的声音尖利了些,“没了萤火虫,你那状态能开船老天爷,这种事情你也能忘”
“你急啥,这不还有明灭草的果子嘛。萤火虫也就是浓缩后的干果丸,我们直接吃果子也没差。”
“樊老说了,生果子对人不好……”
“待会儿断药反应上来,你还能说这话我刚播放了驱散腹行蠊的音波,不会有腹行蠊突然袭击的,安心吃。吃完了好好摘。赶紧摘完这波,这次我们摘更多回去,能在家里舒坦地躺上大半个月。”
“可樊老说过——”
“蠢娘们,你不吃我吃。”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后,浆果被嚼碎的声音响起。正在咀嚼果实的有两人,剩下的那个只是在紧张地喘息。</p>
随后多了些听不出是舒适还是痛苦的哼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