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时候,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啊。
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几次,甚至变本加厉。
张蔓终于忍不下去,有一次趁着郑执不在和张慧芳说了。
她还记得,张慧芳当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唇咬得快要出血,整个人抓着门框发着抖,样子很可怕。
那天下午,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个小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晚上,张慧芳让她进房间里写作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张蔓看她似乎很平静的样子,点点头,没说什么就进屋了。
然而,等张蔓听到巨大的动静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张慧芳拿着一把菜刀追着喝得醉醺醺的郑执,从厨房一直追到客厅,她眼里红得吓人,像是真的要把他乱刀砍死。
郑执吓得拔腿就跑,那之后好几天没回来过,后来两人就协议离婚了。
两人离婚的那天,张慧芳那天坐在地上,发着抖和张蔓说,让她绝对绝对不要跟别人说,郑执曾经想要骚扰她。
她那时候还以为,张慧芳是丢不起这个脸,现在才明白,她其实是在保护她。
她怕这件事传到她学校里,她会被人嘲笑。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就算郑执赌博赌得最凶的时候她也没提离婚,但在听说郑执冒犯了她之后,她拎着菜刀恨不得杀了他。
那次之后,张慧芳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好多岁,原本风风火火天天爱往外跑的人,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了一个多月。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张蔓一直以为她是被郑执伤了心,不再相信爱情。
原来她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不相信会有那么一个男人在爱她自己的同时,也能把她当作亲生女儿来疼爱。
不是因为她任性不愿意将就,只是她想要的爱是双份的,哪个男人能给得起?所以才会这么些年了还如履薄冰。
张蔓捂着脸,泪流满面。
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不仅仅是小的时候,张慧芳到现在,和闺蜜提起她的时候,叫的也是“蔓蔓”。
就像她说的,她生下她的时候,自己还是个任性又娇气的孩子。
——她是第一次做女儿,她也是第一次当妈妈。
第二天,张蔓依约去李惟家补课,却明显心不在焉。
昨天发生的事,对她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她开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生活总是要这样绕圈子?明明是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直接地把心意传达到,而是要有一层又一层的误解,从而疏远。
就好像有一只没有人看得见的手,在背后笑嘻嘻地操纵着努力生活的人们,戏弄着他们,让他们产生隔阂,让他们时时刻刻带着遗憾。
她和张慧芳是这样,前世她和李惟也是这样。非得绕那么大一圈,才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她心情沮丧,恹恹地趴着不想做题。
少年看她很难受的样子,也停下手里正在看的书,转过身来,目光带着询问。
张蔓突然就有了倾诉欲,于是慢慢和李惟说了她和张慧芳之间的事,说着说着,不免落了泪。
她说完后,戳了戳少年的胳膊:“呐,李惟,你说为什么我们有的时候想要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总要绕那么多弯路呢?有时候一些东西,为什么不能直接地传达给对方呢?”
少年认真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无限温柔,那样如水的目光给了张蔓极大的安慰。
他在听到她的问话后想了一会儿。
“张蔓,你知道两点之间什么样的距离最短吗?”
张蔓不假思索:“当然是直线。”
少年摇了摇头:“只有在空间是平坦的时候,最短的距离才是直线,如果空间是弯曲的,那么最短的距离将会是一条曲线——弯曲空间并不存在直线。所以有时候生活不是故意地绕弯子,因为对于感情而言,那或许就是它最短的距离。”
张蔓愣了一会儿,知道他是在企图安慰自己,她的心脏在少年说完那段话之后,怦怦直跳。
这种时候,其他人或许会叫她别难过,再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开导她,安慰她和妈妈的关系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但他没有。
关于感情,他毫无涉略,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和他抱怨这些,他却连亲人都没有。
然而他还是笨拙地,尽力地想要用他满是物理的世界观来抚慰她,告诉她其实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张蔓的心里突然豁然开朗。
可不是嘛,如果没有分离和一波三折,或许情感就不会那么深刻。何况她已经重生了,她爱着的人,和爱着她的人,现在都在她身边。
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了,他们谁也不会再离开谁,这一切并不是在绕路,都是最短的距离,最好的安排。
张蔓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李惟,你真好。”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