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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指婚

此时的平宁宫,内寝之中还未熄灯。

恰是一番云雨之后,连贵妃娇软地偎在明帝的怀中。明帝单臂搂着,有一下无下地抚摸着她光祼的玉臂。

“陛下,臣妾瞧着皇后娘娘最近为二皇子选妃的事情操碎了心,着实有些不忍。有心想帮衬一二,又怕皇后娘娘多想。”

连贵妃的软语娇甜,一如少女般。纵使大皇子都成婚了,她依旧盛宠不衰。明帝宠爱她,一月里宿在平宁宫的日子最多。

明帝慵懒地闭着眼,二皇儿为何迟迟选不定皇妃,其原因他是知道的。他不愿伤了重臣老臣的心,又觉得亏欠了邑儿。

当初是他一念偏心,才送邑儿去夏国为质。如今邑儿变成这般模样,非他所愿。是以,他也想替邑儿择一可心的皇子妃,弥补一二。

然而此事又不能强求,若真是执意指婚,那些臣子们定会心生怨恨。且即使奉旨嫁了,兴许女子存了恨意,不肯真心待邑儿,恐凑成一对怨偶。

皇子妃的身份又不能低,低了就委屈邑儿了。还真是左右为难,连他这个帝王都不敢随意下旨。

“臣妾这几日看陛下您心里也是着急的,二皇子这事委实难办了些。高不成低不就,其实臣妾心中有一人选……”连贵妃小心观察着明帝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才接着道:“不知陛下可记得新封的乡君?”

明帝缓缓睁开了眼睛,精光大盛。

“你是说李御史家的姑娘?”

“正是,她是嫡出,又是您下旨亲封的乡君。前次皇后娘娘生辰之上,臣妾看着皇后也颇为喜欢她。臣妾想着,她身份是勉强够的,又得皇后娘娘的喜爱,或许是个好人选……”

明帝眼中的精光褪去,慢慢重新闭上,“倒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只此一句,便再无它话了。连贵妃是聪明的,绝口不再多言一句,反倒是起了娇态,与明帝说起一些宫外的趣事。

明帝极爱听她的声音,念念叨叨的,像寻常夫妻一般。颇为享受这样的感觉,两人是表姐妹,又是自小长大的情份,自是非同一般。

次日,明帝去陈皇后宫中时,说到了上次生辰的事。

“上次你生辰,各家夫人们都带了嫡女进宫。朕看你最近有些郁郁,何不召些有眼缘的姑娘进宫,陪你说说话。”

陈皇后垂着眸,突然落下泪来,“陛下…臣妾怕人误会。最近外头都在传,说臣妾要给邑儿择妃。那些夫人们躲都来不及,又怎么愿意听到臣妾召她们家姑娘进宫说话?”

明帝皱起眉头,面有薄怒,“朕的皇子,龙子凤孙,难道是他们做臣子能嫌弃的?”

“陛下,话是没错。可是邑儿如今的模样…臣妾每每思来痛不欲生。他性情沉默,见天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便是出来了,也是时常一坐半天久不出声,臣妾看着心里难受…想来臣子们也没错,别人家里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嫡女,怎么舍得嫁给邑儿。臣妾不怪他们…只怪自己命苦…”

“朕下旨宣人进宫,谅她们也不敢不从!”

陈皇后大惊,吓得连忙欲跪,被明帝一把托起。

“陛下,万万使不得。邑儿已成了这般模样,要是再惹人怨恨,他往后该如何自处?臣妾知道陛下爱子心切,可是邑儿的身体…陛下,万事随缘吧!”

明帝将她扶起,重新落座。

多年结发夫妻,明帝是欣赏陈皇后的端庄大气,贤惠明理。正是因为她太贤德了,他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不如与想容在一起放松。

他是帝王,事事须以江山社稷为重。

邑儿的身体废了,注定与皇位无缘。邑儿原本是嫡子,按理来说是正统的储君,成了今天的模样,他是有愧疚之心的。

然而他不悔,为君者若不能护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那他要帝位权势有何用?

“邑儿年纪不小了,早些定下来总是好的。上次你生辰,朕不是新封了一位乡君吗?朕瞧着那是一个大义的姑娘,你也有几分喜欢。”

话说到这里,陈皇后哪能不明白明帝的意思。昨夜里歇在平宁宫,今天就提到邑儿婚事。她不是不知道连贵妃的打算,纵使邑儿愿意,她到底有些意难平。

说穿了,是李三姑娘本身的处境。

并非她嫌弃李锦素,而是李家那团子乱麻本身就够乱的。邑儿若是娶了李三姑娘,得不到李家的半分助力。

这天下,将来说不准就是大皇子的,真到那个时候,邑儿身后除了她娘家,再无人相帮,该怎么办?

想到暗卫昨天送进宫的口信,她相信邑儿的决定。邑儿既然认为李三姑娘可娶,必是有他的原因。

“陛下说好的人,自然是错不了的。只是那李姑娘出身太单薄了些,生母早亡,她又懂事,臣妾瞧着可怜得紧,有些于心不忍。”

明帝动容地握着她的手,这个皇后父皇是没有选错的。这么多年了,皇后始终那么知礼顾大局,又有悲悯之心。

若不是如此,他也就不会如此觉得愧对他们母子。

“这个好办,朕给她一个封号,称为谨孝。并且给她指一个封地,让她享有食邑。云洲治下有一县,名为富仁县,县中有一水曲乡,是云洲有名的鱼米富饶之乡。朕下旨,将水曲乡方圆四百里的乡镇都划为谨孝乡君的封地,封地代代由女世袭罔替。”

陈皇后一听,便又要跪下,这次明帝没有扶她。

“臣妾替邑儿谢过陛下。”

“皇后请起,你我夫妻,何须言谢。等邑儿与李氏大婚之后,朕封他为亲王,照旧世袭罔替,代代传承。”

“陛下…”

陈皇后泪盈于睫,亲王的封号,不是随便封的。古往今来,能被封为亲王的大多是帝王亲近的兄弟叔伯,像邑儿这样从皇子直接亲王的,实属罕见。

邑儿说得对,他们母子如今可依仗的唯有陛下的这点愧疚之情。

明帝看到这样的陈皇后,心下动容。是他亏欠了皇后母子,做些补偿是应该的。邑儿失了储君资格,这个亲王封号是他该得的。

陈皇后喜极而泣,用帕子强压着泪水,脸上却是笑着的。

帝王的宠爱啊,有时候真是可笑。你非得把自己摆在弱处,似一只无依的猫狗般,才能换来君王的些许怜爱。

这些年,她从国公府的嫡长女变得后宫中依附帝王的其中一个女子,其中心中百般怨千般恨,都被她死死地咽下了。

不争就是死。

连想容的儿子一旦登基,他们母子就没了活路。骨肉相残,在天家是极为寻常之事。他们不得不争,不得不暗自筹谋。

明帝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感动得无以言表,心里泛起了一些柔情,留下来陪她用了膳。福禧殿中,一派温情,连带着宫女们走路都生了风。

李锦素丝毫不知自己的亲事已被定下,正和李锦瑟二人去寺后的祈福井边挂福袋。大济寺的祈福井,相传已有四百年。

井边的两棵云松,也有三百多年了。根深叶茂,上面挂满了红色的锦袋。风一吹,锦袋下面的络子飘飘扬扬。

大树的旁边,还有几棵小树,也挂满了福袋。

人人都说大济寺的祈福井最是灵验,这个说法不知传承了多少年。大树上有些锦袋都失了本色,络子也只剩几根线,在风中飘零着。

“三姐姐相信这些吗?”锦瑟问道。

李锦素一边踮脚往小树上系锦袋,一边勾起了唇,“图个安慰而已,若是所求之事都能心想事成,天下人何人愿意发奋图强,又有何人愿意辛苦劳作。”

“这位姑娘说得有理,若是世人都将命运托付佛祖而不知努力上进,岂不是人人都将注定碌碌无为,浑浑噩噩。”

说话的是一位书生,青衣布衫,巾带束发。手中也拿着一个红布袋,料子粗糙,正站在她们不远处,目光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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