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兴坏了,搂着头狼的脖颈拼命撸毛,头狼舒服得直咂嘴,看得苍梧目瞪口呆,辣眼不已。
他到底还是体弱,在池塘里泡了水,出来后又吹了风,晚上便发起热来。元臻臻衣不解带地守在一旁,给他煎姜喂药,好不容易哄睡了,他却像个小孩子似的,紧紧拉着她不松手。
元臻臻只好合衣躺在他身旁。
紧张疲惫了一整天,元臻臻睡得极香,连梦都没做一个。第二天睁开眼睛,就直直对上一双澄定温润的眸子。
一声“阿焕”差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苍梧却先微笑道:“大哥醒了?”
元臻臻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睡着睡着,脸都快贴到人家胸前去了!
脸上腾的烧了起来!她想爬起来避开,却忘了自己左腕受伤,一撑牵动伤口,又“哎呀”痛呼出声。
苍梧慌忙起身:“可是手疼?”
元臻臻连连说无碍,虽然她很想扑倒焕焕,但她现在是个男儿身啊!怎么能和他贴得那么近呢,万一让焕焕以为她有龙阳之好,进而疏远她,那就大事不妙了!
她假装跑去添柴烧水:“苍、苍梧,你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咱们在这里再歇一日?”
刚才听他声音嘶哑,显然发热还没痊愈。
见少年逃得远远的,刻意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苍梧一贯平稳的心境忽然泛起一阵酸涩和烦躁。
“不了,此处距离檀江只剩一日脚程,那些人随时会追上来,咱们还是快些出发吧。”
“好。”元臻臻应下,又面露忧色:“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无妨。”苍梧嘴角又不自觉地勾起来,她还是在意他的,对吗?
元臻臻和头狼凑在一块儿小声说了些什么,头狼轻轻呜咽了一声,便转身朝外走去。
苍梧看得吃味:“你们在说什么?”
元臻臻:“我让它带我们尽快出山。它们常年生活在这里,一定知道近路。”
果然,一群狼发挥地头蛇优势,带着二人爬山涉水,尽职尽责地将他们护送出去,一路上别说人,连野兽都没遇上一只。
等终于望见远方山谷里的粉墙黛瓦和袅袅炊烟,做了十几日野人的元臻臻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狼群不会进入人类的地界,元臻臻与头狼依依惜别,又给每只狼撸了一遍毛以示感谢,这才和苍梧一起踏上蜿蜒的土路,往檀江镇去。
檀江镇汇集三国风土人情,有温文尔雅的大梁书生,有美艳奔放的大隋少女,也有孔武有力的大燕武士。
元臻臻和苍梧两张陌生面孔一上街,立刻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不过,他们俩脸上不是胎记就是伤痕,苍梧身形高大,举手投足隐隐透出上位者气势,一时倒没有人敢上前找他们麻烦。
两人先到成衣店买了两身新衣,苍梧一直穿着元臻臻的小号男装,不舒服得很。又经历多日跋山涉水,两人现在的外形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元臻臻特意选了不起眼的朴素衣衫,可是套在苍梧身上,还是掩不住这人通身的清贵气派。若是不看他那张伤疤狰狞的脸,这分明就是哪门大户的世家公子。
他从不提及家世,元臻臻也不问,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若能得他权势庇佑,那她也能躲得容易些;若他已经脱离士族,那也没关系,她有钱嘛,两人找个小府城,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总是可以的。
倒是没想到,真相来得那么快。
两人都有伤在身,于是决定买两匹马做代步工具。大约是山里人不怎么出远门的缘故,檀江镇的马市很小,生意也不太好,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马棚开张。
元臻臻他们一去,三五个打着盹的商贩立刻围上来,无比热情地介绍他们自家的马。
元臻臻是不懂马的,便由苍梧上前和商贩们交流。其中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商贩最为热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刻不停地夸赞自家的马如何如何之好。
苍梧本有些不耐,但无意中瞥见小胡子家的某匹马时,突然顿住脚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它:“你那马头上的额饰挺不错。”
小胡子高兴道:“公子好眼光呀!那是我兄弟征战岭南蛮子的时候缴来的,戴着它可威风了!”
苍梧微笑:“不知你那兄弟在哪位将军旗下当差?”
小胡子想了想,说:“听说是一位姓钱的将军。”
苍梧:“哦?我还以为是徐将军呢,听说徐将军智勇双全,在他旗下效力的士兵最多。”
小胡子抓了抓头发,讪笑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公子如此感兴趣,不如入内一谈?我兄弟今日正好在家呢!”
“好。”
元臻臻听得一头雾水,见苍梧真的要跟店家进屋畅谈,不由拉了拉他的袖子:“苍梧,我们是来……”
他忽然朝她眨了一下眼。
元臻臻一怔,随即闭嘴跟上。
把他们带进里屋后,小胡子示意仆从在外看守,他笑容尽敛,朝苍梧躬身一揖:“公子,可把您等来了!”
苍梧抬手免礼:“重徐让你等在这儿的?”
“正是,主子猜测公子会经过此镇,若到来则必买马,便交待了小人暗号,小人已在此等候月余。”
苍梧点点头,要说这世上有谁能了解他至斯,也非那个人莫属了。
“小人已经派人飞鸽传书给主子,他晚上就会赶来。公子先在小人家里歇息,这边仆从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绝无问题。”
“多谢。”苍梧想了想:“麻烦你先去请一位大夫来,我与……大哥身上都有伤,急需医治。”
小胡子一惊,立刻道:“是!小人这就去找相熟的大夫过来。”
等他走后,一直默立在旁的元臻臻才开口:“原来你早有准备……”
“并无。”苍梧摇头笑道:“是我的好友重徐,他猜测到我会从这里经过买马,所以安排了人在这儿接应。”
“就是那位‘徐将军’吗?”
苍梧说:“不是,‘徐将军’是重徐的母亲,女中豪杰,年轻时也常上战场,可惜后来生重徐时去世了。那匹马的额饰是我送给重徐的,只有我认得,所以他以此为暗记,若我看到,必会去寻他。”
元臻臻了然,难怪刚才他们会在马市上聊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在对暗号啊!
不过,好友是将军,那苍梧的身份,应该也不低吧?
大夫很快请来了,元臻臻的左腕只是扭到了筋,纱布包缠几天便能养好了。
苍梧的右臂问题就十分严重,大夫说再晚来几天,这手就掰不回去彻底废了。听得元臻臻心惊肉跳,庆幸他们赶路速度够快。
至于苍梧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大夫赞他恢复得不错,用药也精准,只要清淡饮食,少忧心劳力,很快就能痊愈。
元臻臻暗自得意,看来以后她要是穷困潦倒混不下去了,还能开个医馆什么的。
当晚,元臻臻吃到了近一个月来第一顿正常的饭。苍梧仍然脾虚着,只坐在一旁静静地喝汤,笑容满面地围观元臻臻狼吞虎咽。
楼重徐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脸上长着丑陋胎记的少年,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几个饱嗝,而他的好友正用丝帕帮少年擦嘴,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暖。
那少年先注意到他,“咦”了一声:“苍梧,那是你朋友吗?”
楼重徐脚下一个趔趄,这这这小孩儿居然敢直接称他的字!
而那位大人没有半点不满,他看了楼重徐一眼,对少年柔声道:“大哥先回房休息好吗?我和重徐有事要谈。”
大、大哥?!楼重徐又差点跌倒。
少年乖巧答应,朝楼重徐笑眯眯地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待他出门后,楼重徐望着青年满脸的伤痕和吊绑着的右臂,终是忍不住单膝跪地,声泪俱下: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