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中,她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东西,那是一个油黄色的小纸包,展开后里面有一撮浅黄色粉末,纸上写着一行小字:将至,以此拖延。
落款:徐。
楼重徐?!元臻臻大喜,高悬了好几日的心终于落下。
她还以为他找不到他们呢!原来早就悄悄跟上了,应该有什么缘故,让他不能马上赶来施救。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让她用这包粉末,拖延长公主回隋的时间?
楼重徐必然知道她现在在谁身边为婢,那么这药是下给谁的,可想而知。而且应该是不致命的,只是不方便动身罢了。
元臻臻心里仿佛揣了个兔子,砰砰跳个不停。她总不能直接把药下在齐棠饭菜里,得想个什么法子,干净彻底地洗脱自己的嫌疑。
日落时分,长公主忽然派人来传话,说晚上带书君出门去听戏。齐棠谢恩后,继续临窗看书,神色一如既往地平淡,并不见过分的惊喜。
元臻臻给他挑亮灯芯:“殿下对公子真好,公子怎不高兴?”
齐棠抚过手中卷轶,声音微涩:“宠爱源自他人,何喜之有。”
大概是朱恣馨去了擎风院,发现那位对她的态度不那么冷硬了,以为是齐棠去劝解的成果,这才赐下恩宠,以表感激。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那人罢了。
青年掩卷微叹:“元儿,去为我准备衣裳罢。”
“是。”元臻臻退下,心里有了主意。
晚膳过后,便有小轿来接,齐棠考虑到公主的心情,便没有让元臻臻一起去,只唤了海城跟着。
元臻臻有心想趁两个主子都不在,溜进擎风院去看望秦焕,结果到了那边才发现,守门的侍卫全都不见了,只有打扫的仆役在里面忙碌。一问才知,原来朱恣馨把秦焕也带出去了。
得,这下书君的心情只怕要更糟糕。
她只能回到自己房中去等待。一个多时辰后,元臻臻正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前院传来嘈杂的声音。她急忙出去,就见一盏盏灯笼鱼贯而入,仆人们来来往往,乱作一团,她抓住一个慌张的小厮:“出了什么事了?”
小厮急道:“书君出水痘了!”
什么?!元臻臻吃了一惊。愣怔之间,一顶金蓬小轿已经飞快抬进院子里,朱恣馨风风火火地提裙跨入,端丽的眉目间满是焦怒:“小心着书君!随行的大夫呢?!”
侍卫说:“已经候着了!”
几个人把齐棠从轿子里扶出来,他脖子、手臂上满是粉红色米粒状水泡,脸颊一片绯色直烧到耳朵尖,显然发热不轻。
元臻臻立刻进屋给他铺床,又到小厨房端来热水帕子。齐棠被送到床上,大夫立刻上前查看,中间夹杂着朱恣馨气急败坏的质问声,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诊断的结果就是普通的水痘,大夫松了口气,很快就开出药方:“殿下,公子这几日不可见风,不可劳累,需卧床静养,食清淡之物。”
朱恣馨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握住齐棠的手:“阿棠,你安心躺着,不过是个小病,本宫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齐棠微微喘息:“多谢殿下……微臣无妨,殿下去擎风院看看罢……”
朱恣馨脸蛋微红,给齐棠捻好背角:“嗯,我一会儿就去。”
她那模样,分明就是个陷入恋爱中的少女,少了一分恣意跋扈,多了几分羞涩含春。元臻臻看得一愣,这姑娘莫非对秦焕动了真情?
等朱恣馨带着一大波婢女侍卫离开,屋里终于没有外人了,元臻臻才趁着去换热水,装模作样地拉住海城问:“海城哥,怎么回事?这会儿又不是春冬,怎还会发水痘?”
其实事情就是她搞出来的。茯经上说,那撮药粉可以使人出现皮疹症状,三日才愈。于是她就全部薰在了准备给齐棠出门穿的衣衫上。
可是最后怎么变成了水痘呢?难道是他体质问题,或是吃了什么东西,产生了效果偏差?
海城也愁得不行:“我哪儿知道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看了两出戏,公子就忽然浑身酸痛,发起热来。殿下正慌神着呢,谁知擎风院那位也跟着开始了!”
元臻臻大吃一惊:“秦——擎风院那位,也出水痘了?!”
“是啊!你说巧不巧,就是一前一后的事儿。把殿下都吓坏了,都不知道先看顾哪个好。”
他说完就拿着药方急急忙忙跑出去抓药了。元臻臻回到小厨房,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继续烧热水。自己坐在灶头后面,百思不得其解。
齐棠发病很正常,那秦焕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府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病倒了,且大夫强调绝对不能见风和劳累,所以就算出关文书做好,他们也无法动身了。
朱恣馨显然开始烦闷焦躁,这桩意外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不是个蠢人,立刻就下令彻查。
元臻臻早就把小纸包扔进灶膛里烧了,齐棠换下来的衣服也在他发病当晚清洗完毕,还遵照大夫的建议,用开水浇了好几遍杀菌消毒。她当晚又没有随齐棠出门,可以说嫌疑是最小的。
这样要是还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楼重徐大约也不用当什么将军了。
侍卫们在食物、下人身上都查不出什么,大夫便说,此症一般只能以人传人,兴许是当日戏楼里人员冗杂,被过了病气。
而长公主乃天之骄女,有神灵和祖宗保佑,自然不容易传染上。
元臻臻听得闷笑不已。
不过由此,她发现了一件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西隋的皇帝姓杨,长公主怎么会姓朱呢?
这时候,就又要请海城来给她上课了。
小哥兴致勃勃道:长公主其实不是先帝的女儿,而是先帝唯一的胞妹和朱大将军的女儿。
朱大将军战死沙场时,公主正身怀六甲,她生下女儿朱恣馨后不久就因伤心过度离世。先帝怜惜朱恣馨,便将这位外甥女册封为公主,养在身边。
所以其实她是如今的大隋皇帝杨晟的表姐。
原来如此。元臻臻心想,要是隋帝知道他表姐强掳了大梁的太上皇当男宠,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只要不是昏君,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因为水痘极易传染,所以朱恣馨被大夫拦在了外室,每天只能隔着一道帘帐,同两位心头男宠说话。
齐棠内火虚热,烧得迷糊,梦中常有呻|吟,元臻臻听到最多的就是长公主的名字。朱恣馨有时候就在外面,闻声也唏嘘不已,陪在这边的时间就比在擎风院多了些。
而秦焕那边,病症似乎比齐棠轻一些,虽有低烧,但好歹思维清晰,只是被大夫勒令静养,不得下床走动。
元臻臻有心想去擎风院探病,但朱恣馨始终没有放松对擎风院的看守,让她找不到任何机会。她心中焦急万分,这药粉的效果只能维持三日,如果三日后楼重徐还没有动静,那朱恣馨一定会带着康复的秦焕和齐棠出关去大隋,到时候,就真的难以搭救了。
终于熬到第三天清晨,元臻臻服侍齐棠喝完药,端着食盒出去,就见海城急匆匆跑进院中,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表情,有喜悦、惊讶,也有紧张、恐慌……
元臻臻眼皮一跳,隐隐的期待翻腾上来:“出什么事了?”
海城停下脚步,低声道:“陛下来了。”
陛下?哪个陛下?元臻臻眨眨眼,一脸懵逼。
海城说:“我大隋的皇帝陛下!”
大隋皇帝……?!
元臻臻瞪大眼睛,这、这又是哪一出啊?大隋长公主微服私访就罢了,大隋皇帝什么时候能随意出入关卡,跨国旅游了?
她心里郁闷极了,隋帝都从京都赶来了,楼重徐那边到底在磨蹭什么啊!?
海城进屋去禀报齐棠,元臻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究竟来,索性溜出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