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刚到站点还没停下来,红线区域外几个打着牌的人便立刻扔了手中的牌,飞速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在大喊着:“诶,要不要坐车,去哪里?去哪里?”
就这在时,一直弯腰靠在墙上的少年突然飞窜了过来,一下子就冲在了最前面。
后面的人顿时就骂骂咧咧了起来,“妈的,怎么又是这个小瘪犊子啊,咋不累死他个......”
几个中年人虽然嘴上骂着,不过脚步到底是慢了下来。
这个少年他们都认识,叫江回,不仅是因为他是他们县的中考状元,还因为他当初考上了人人挤破脑袋要上的县一中后,竟然险些不念书了。这事在当时还挺轰动的,因为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县一中的校长陈如树亲自开车去接的学生。
那时开学都过了好几天了,江回都还没去县一中报名,陈如树急了,毕竟这可是除了语文全部科目都是满分的状元。正好他跟江回初中时的校长认识,便打了电话过去问怎么回事。
这下,江回曾经的老师们都急了,生怕是孩子发生了什么事,赶紧翻出他档案里的家庭住址,火急火燎地去了他家。
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所有的老师都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低矮破旧的土房子前,那个平日阴沉沉的少年正身前挂着一个孩子身后背着一个孩子地掰着玉米。他身上的两个孩子都是三四岁的样子,身后的男孩一脸兴奋地揪着他的头发,咯咯哈哈地笑个不停,身前的女孩很安静,只是不停地在他脸上亲着,留下一脸水光,而江回虽然还是往常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里却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温和。
没有一丝尖锐与戾气的江回。
江回看到小院外的老师们没有太惊讶,抹了把脸扭头跟身后的小男孩子说了什么便把两个孩子都放了下来。两个孩子似乎都有点怕生,只朝他们看一眼便躲进了屋里。
老师们说明了来意,江回低头安静了一会才开口,“我不准备念书了。”
这句话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
可是无论老师们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江回都无动于衷,小小年纪却格外地固执。老师们有心要跟他的家长来谈,结果江回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就是家长。”
不过十五岁的青葱少年,却掷地有声地说自己就是家长。
后来他们才知道,他确实是这个家的家长。毕竟,家里除了他,便只有一个时不时精神失常的奶奶以及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了。
老师们猜这大概就是他不想继续念书的原因。虽然县一中不仅免了他的学费而且还有生活补贴,但是家里老的小的不仅需要钱还需要人照顾。
最后老师们只能无功而返,陈如树知道情况后终于坐不住了,第二天便开着车亲自去接人。
也巧,已经一个多月都认不清人的江奶奶,在陈如树开着车到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江奶奶在知道自己的大孙子竟然不想念书后,气得捡起个手臂粗的棍子对着江回的背就狠狠地擂打了起来,“你个小崽子,翅膀是不是硬了?不念书,我让你不念书,不念书你能干什么?去掏大粪吗......”
旁边的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一个拼命抱着江奶奶的大腿叫着“奶奶不要打哥哥”,一个使劲地拽着江回的裤子哭叫着“哥哥你快跑。”
江回却只垂眼抿着唇,还弯下薄弱的脊背一声不吭地任凭江奶奶打。
目瞪口呆的陈如树终于回了神,赶紧开始拉人。
别看江奶奶年纪大了,但是毕竟长年做农活,力气也是出奇的大,竟然一不小心把一米八几大个子的陈如树推的一个跄踉,差点就摔倒了。
陈如树狼狈地站稳身体,只能转而地去拉江回。
江回被陈如树拉着,又被江奶奶拿棍子在后面撵着,硬生生地给逼上了车。
车子都开动了,江奶奶还气得追在后面跑了好几里,一路骂着一路跟着,最后终于走不动了,喘着气停在原地,目送着车子消失。
这个事最后人传人都传到了县里,听到的人没哪个是不夸那个孩子争气又懂事的。当然,他们回家后也没少抓住自家不争气的孩子来一顿打的。
此时只有两个人还紧追在江回后面。
一个是刘武,一个是王三铁。这两个人都是混混,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属于他们村的“狗见嫌”,现在只能跑县里来拉拉活。
这两人接的活与其他人不大一样,他们挑剔的很,不是来人就让上车,而是像挑媳妇似的,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好好相看一番的。在所有客人中,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外地人或者是个把年才回一次家的人,有钱还不会太计较,两人一唱一和,一单下来能抵别人个把星期。
其实也就是传说中的黑车。
大巴车的门被打开,三人都冲到了离车门一米开外处,仰着头等着。
“要坐车吗?”
“去哪里?要坐车不?”
车里只下来两个人,都摆着手不要坐车。刘武勾着脑袋朝车里看着,一边想把江回往边上挤。
少年眉目冷沉,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