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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还牙

终兰并没有体验过死亡。

她穿越是睡过来的,虽然在温吟的描述里,自己出现在这边时的情形十分诡异,但终兰本身并没有当时的记忆。这回,是她第一次感受死亡的降临……

但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事情和她想象中的有些微妙的差别。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金皮的细簪穿透了三层衣襟直入胸膛,终兰本来还怕自己拿捏不准力度,但这具身体似乎比她自己还要熟悉这个动作,明明用的是并不习惯的左手,但指间却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发出,精准而有力地把利器送入了它需要去的地方。左胸上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终兰本能地想要张开嘴去汲取空气,然而每一次呼吸却又都是一遭令人想要逃离的磨难。这种感觉确实很让人绝望,但……

也仅仅只有一瞬。

她甚至连煎熬都不曾经历,这一击刻骨铭心的疼痛宛若一片一闪即逝的幻影,顷刻之间,她知觉全失,便已经是跌入了舒适而绵长的梦里。

飘在云端的两位魔修见到这种情景,都是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人会连沟通也不沟通一下,一点儿求生欲都没有地就直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杀了。

娃娃脸的青年一言难尽地看了同伴一眼。

“我就说吧,你太粗暴了!”

紫衣人脸沉如墨,听到这话,面上笼罩的黑云更是又重了一层:“这姑娘有病吧?”

娃娃脸都听不下去了:“你有没有点儿人性啊!”

然而,局势也没能给他们太多时间在这个小问题上争论。他们甚至连终兰的尸首都没能给及时收回,因为终兰一死,她手腕上与谈戈结下的金契就骤然迸开了刺眼的白光。紫衣人紧接着就感到自己握住长鞭的手腕被狠狠地震了一下,再转眼,这条陪了他也有二三十年的法器,就已经在一夕之间断成了两半。

女孩的尸身被突然自空中闪现出来的布衣男人揽入了怀中。谈戈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金契拉来这么一个上下不挨的地方,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莫名奇妙地就这么死了。

他低头一看,正看到终兰握住金簪将其插入自己胸膛、如今溢满了鲜血的左手。

还、还特么是自杀?!

谈戈的内心十分茫然,有点儿无措,还有点儿发酸……

他这时候才想起要抬起眼睛,去看一眼把终兰逼死的这两位兄台。

而另一边,娃娃脸和紫衣人倒是已然观察了谈戈半晌。谈戈刚一抬眸,正好就赶上娃娃脸一手捂嘴,双目圆瞪,惊异地向他这边颤抖着一指:

“那玩意儿,是问天玉吗?!”

紫衣人顺着同伴的示意向谈戈的腰间望了过来,之后眉头也跟着狠狠一拧。谈戈眼皮一跳,暗叫不好。他侧了下腰,低头一瞅,就看到他平常挂在腰带上的那块紫色的龙头玉佩,不知何时,幽幽一亮,在安宁的月光之下泛出了淡黄色的朦胧暖光。

终兰胸前的热液还在汩汩地向外涌出,衣襟承不住这庞大的血流,渗出的血珠顺着她身体的轮廓细细向下,最终跌落云端。偶尔有几滴角度碰巧,落入这只龙头玉佩之中,却仿佛墨入渊海,眨眼间便被吞噬得无影无踪。而玉佩上散发出的微弱光晕,却因为这一小点变故,而几不可察地又明亮了一些。

紫衣人眼睛一眯,神色有些玩味:“……混沌果?”

他话音刚落,夜幕上忽然荡起了层层水波。

天地仿佛被沉入了一汪静湖之内,乾坤相连,拢成一处月牙似的弧弦。只余下他们三人,立于这首尾相接的水面之上。然而那波澜深处,并非清冽无垢的一盘明镜,反而幽谧如渊,像是一池倒入琉璃瓶的浓墨。星河与山川都退去了遥不可及的彼端,如同大漠孤烟里,被风沙吹出的海市蜃楼。

水下孤零零地倒立着三个因他们而成的虚像,但同一时刻,还诡异地映照出了一株无所凭依的幻影。

是一棵晶透莹白的仙树。

主干粗壮,枝丫虬结,蝉翼似的花叶茂密而蓬勃。其质如玉,但表皮又覆了一层绫罗似的纱,缥缈的绸带吊着银铃,自枝杈之间参差垂下。它的树根紧贴着谈戈脚底,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方向望过来,神色各异。

他们认得这棵树……

然而,来不及过多思考,异变就已经陡然发生。谈戈感到怀里的重量蓦地一轻,他一低头,眼睁睁地看着臂间的小姑娘一身血肉如同被风撩散了一般,顷刻间便化入了虚无。余下的骨骼也不是正常来讲的暗白,反而似是含了月光,与水中那株巨木的幽光交相辉映。

谈戈整个身躯当即僵在了原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动作。终兰的一身骨架失去了连结,须臾就散落进了他们脚下的那汪池水当中。却又能够互相感应到似的,于老树的根处重新聚拢,合而为一。

它们仿佛一棵种子,没一会儿便沿着那水中仙树的枝干攀爬生长——或者说,更像是神祇执起的画笔,一丝不苟地将那片幻影仔细描摹,最终,与原有的躯干枝蔓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为虚像覆上了一层剔透的实质。

也就是在这最后一个笔触完成的瞬间,这棵本来静止不动的树影忽然活了起来,几枝半垂不垂的虬枝齐齐调转了叶尖的朝向,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冲着不远处的紫衣人就飞驰而去!

紫衣人本以为他们这是被圈入了一方幻境之中,但细细一察却又并不尽然。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势不好,提气便躲,却愕然地发现自己宛若被一只无形的巨爪扼住了身形,既无法动作,也使不出修为。水中的玉枝转眼就窜到了他的身前,二话不说缠住了他在水中的幻影。

于此同时,他脚腕与衣袖之上也呼应地凭空掐出了几抹勒痕。藤蔓越收越紧,闷钝的疼痛如循序而起的海潮,一波比一波激烈钻心。这个过程仿佛只有一瞬,但却又漫长得让他得以习以为常。直至积累到了一个顶端,在猝不及防的瞬间,忽然狠狠地再次收紧!

咔嚓。

这回,紫衣人在一片寂静之中,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双脚一软,直接跪趴在了水面上。这水之于他们仿佛隔了一层薄膜,虽则不会将他们吞没,然而卸开了自身聊以把持身形的灵泽以后,便再也没有一丝可着力处能循。紫衣人有气无力地趴于其上,随着水流的晃动而轻轻漂浮。他额上渗出了虚汗,强撑着意识盯向河渊深处,却在不期然间,看到镜面彼端的自己身后,又伸出来了一根新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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