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房竟然是临水而建的,外头就是波光渺渺的湖面。
夏日在房中读书写字,凉风习习,风景上佳,冬日就不是那么舒坦了。
虽然房间里燃着半人高的铜炉,两个角落都有炭盆,也依然挡不住透骨的寒意。
袁萝目光落在炭盆上,突然目光一怔,她快步走近,炭盆边上散落着一些烧得焦黄的纸片。她捡起来翻看,字迹娟秀,都是诗词,“可怜魂……化杜鹃”寥寥几个字。
“可怜魂魄无归处,应向枝头化杜鹃。”顾弈凑近了细看,竟然将一句诗补完了。
袁萝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蔡云衡在书桌上仔细翻找了一遍,大多都是刘才人昔日留下的诗词和画作,但从中间还是抽出了几张可用的。
袁萝凑上去跟着翻看,发现这些文字大多哀伤沉滞。还有什么“寄语双亲休眷恋,入江犹是女儿身”之类的。
“这好像是绝命诗吧。”袁萝说道。
难道说这刘才人是投水自尽,所以临终之前才命亲信将自己的积蓄都带出宫去给家人,却不知道违背宫规,被拦截了下来
几个人将这些证据带出去,大堂里的章总管翻看着,却还是怀疑:“早就听闻刘才人是小有名气的才女,伤春悲秋也是常态,并不能因为这点儿就断定是自尽吧。”
蔡云衡道:“刚才我顺便询问了几位这边的宫女,都说刘才人这些日子疾病缠身,郁郁寡欢,几次都提起身后之事。”
几个人正议论着,突然一个身影冲了进来,哭叫着:“刘姐姐啊!”
一个穿着鹅黄色夹袄裙的少女冲了进来,扑倒在刘才人的尸体旁边,哭天抢地。一个侍女跟着进来,在旁边规劝着。
“这是吉祥宫西殿的窦美人,素来与刘才人交好的。”章总管介绍道。
哭了一场,窦美人抽抽搭搭站起来,问道:“章总管,刘姐姐是怎么死的”
蔡云衡嘴快,立刻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窦美人看了依然跪在旁边的小太监一眼:“香茗对刘姐姐忠心耿耿,当年这奴才险些病死,还是刘姐姐救了他一命,不可能如此忘恩负义的。”
“倒是刘姐姐,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又一直病着……”说到最后,又哭了起来。
章总管犹豫起来,“如此说来,刘才人也有可能是一时想不开。”
又命人叫来宫中仵作,将刘才人的尸身和案发现场仔细检查一遍。
等待的功夫里,袁萝插嘴问了一句:“刘才人是什么病”
窦美人意外地看着她。
章总管提醒道:“这位是毓秀宫的李婕妤。”
窦美人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李姐姐,小妹失礼了。”
又想起袁萝的问题,回道:“刘姐姐自从上次在御花园中得罪了贵妃娘娘,回来之后每天担惊受怕,很快病倒了。”
袁萝:喵喵喵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她盯着窦美人上下打量,终于想起,难怪刚才就看这丫头眼熟,不就是上次在御花园说她坏话被当场抓包的两只倒霉蛋之一吗。
只是,记得这个窦美人当场吓得晕了过去,反而是刘才人能说上两句话,没道理胆小的窦美人没有吓病,反而胆子大的刘才人吓病了吧。
袁萝忍不住开口:“听闻贵妃娘娘并未追究此事,还赏赐了点心,让两位宽心。”
香茗跪在旁边,闻言满脸悲怆:“就是因为贵妃娘娘赏赐的点心,我们才人吃了,呕吐不止,病情更加严重了。说不定是里面有……”
一句话没说完,旁边太监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能有什么,狗东西,你不进慎刑司一趟不舒坦是吧”
香茗瑟缩着不敢说话了。
袁萝:……这锅来的也太玄奇了,其他人都好好的吧,怎么偏偏刘才人吃了呕吐。
章总管头大如斗,不是恶奴弑主,他刚松了一口气,但又牵扯到贵妃娘娘,比恶奴弑主还要让人头痛,该怎么向上头禀报呢。
正犹豫着,负责检查刘才人尸身的仵作太监匆匆跑了过来,凑在他身边说了两句话。
然后,章总管脸色变得铁青。
他犹豫半响,抬头看着满院子的人,声音颤抖:“天色不早了,刘才人的身后之事还需忙碌,请诸位先回去歇息吧。”
袁萝看得诧异,众人也不好说什么,都各自散了。
先将袁萝送回了毓秀宫,顾弈跟蔡云衡返回侍卫所。
犹豫再三,蔡云衡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位竟然是李婕妤”
顾弈瞥了他一眼,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日前我在湖边烧纸祭奠的时候,遇到了她,说了两句话。”
蔡云衡回想之前看到的两人之间的气氛,不止是说过两句话的交情吧。后宫侍卫和妃嫔来往可是忌讳。不过听说这位李婕妤容貌尽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非议。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蔡云衡还是提醒了一句。
毓秀宫里,袁萝交代宫女仔细照看那只小东西,这才返回了紫宸宫。
四喜服侍着她卸去妆容。
连延秋匆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刚刚才见过的章总管。
袁萝表情微妙,虽然知晓不可能露馅,还是偏过头去。幸而章总管脸色极差,也不敢抬头看积威甚重的贵妃娘娘。
连延秋上前,低声禀报:“娘娘,吉祥宫的刘才人今早清晨被发现投水自尽。”
袁萝嗯了一声,她早就知道了,还亲自走了一趟。然而连延秋下句话让她大吃一惊。
“经过仵作详细检查,刘才人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