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是,算着日子爹娘也快到岳州了,我便想着先去竹山县瞧瞧。”
王氏笑道:“你这可是舍近求远了,你大伯是岳州的布政使,竹山县离岳州城不过五十里,你跑去能瞧出什么来,想知道什么倒不如问你大伯。”说着还跟丈夫道:“你快跟棠丫头说说竹山县的事,也免得让她白跑一趟。”
棠梨目光一闪,王氏虽说让自己问叶大人,但棠梨可不傻,叶大人虽是岳州的布政使,掌控的是整个岳州的大局,又怎会知道小小一个竹山县的事情,若特意关注就说明竹山县有很大的麻烦,且棠梨忽然想到正是叶大人安排爹爹出任竹山县知县的,莫非这不是偶然而是有意为之。
想到此,棠梨忙道:“还请叶大人赐教。”虽老夫人把自己当成孙女看待,整个叶府的下人也称呼自己棠姑娘,但叶府的人可以如此,自己却不能顺着杆儿爬,叫声祖母也是为了哄老人家欢喜,真格的棠梨却异常清楚,自己并非叶府的小姐,所谓的大伯大伯母也自是不能叫的,这是分寸。
叶大人放下手里的茶盏道:“竹山县虽离岳州城不过五十里,却远不如岳州安稳,这竹山县临水靠山本应是富足之地,鱼米之乡却因山中有虎狼出没,水里有猪婆龙伤人性命,以至于成了岳州最穷的一个县,没了生计老百姓只能靠着朝廷救济勉强过活,竹山县有上千户,两万多人,这么多张嘴总靠着朝廷救济养活,也不是长久之计。”
叶大人这般一说棠梨倒是明白了叶大人为何让爹爹去竹山县任知县了,叶大人这是想试试爹爹真有才能还是纸上谈兵,这竹山县离岳州不过五十里,等于在叶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若爹爹治理不好,竹山县惹出什么麻烦,叶大人也能及时出手料理。
既然是试验才能自然要选个有难度的,才能试的出,毕竟能打理好一个小小的安州官驿并不等于能治理好一个县,官驿里不过是来往迎送,且安州还是个小地方,着实看不出什么来,而竹山县的知县却要管这一县上千户两万多人的生计,棠梨是个大夫却也知道这一县之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尤其竹山县还有非常现实的困难,有山但山里有虎狼作恶,有水却水里有猪婆龙伤人,这让渔猎为生的百姓何以为继。
棠梨却也没想到竹山县是这么个境况,难怪老夫人要拦着自己呢。
棠梨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就是个大夫,若看病再难的症候她也敢迎难而上,在她的字典里没有不能治的病,哪怕癌症她也曾治愈过不少病例,但竹山县的境况,却让她无所适从,她想帮爹爹,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这让她很是挫败。
却忽然想到,叶大人绝不会平白无故跟自己说这些的,他既说了必是有法子解决,至少能指一条明路,想到此,蹲身一礼:“请叶大人指点。”
叶全丰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聪明,不过几句话便看出了自己是有意提点,便也不再打哑谜,开口道:“这竹山县虽穷却是个人杰地灵之地,据我所知,有位劲节先生便在竹山县隐居,此人有圣贤之风救世之才。”说到此顿了顿又道:“只是近日听闻先生身染重疾,请了不少大夫去瞧都言不可治。”说着看向棠梨,颇有深意的道:“先生大才如此陨落实在可惜。”
言下之意,棠梨自是明白,若此时自己出手治好了,就等于救了这位劲节先生的性命,以这位先生的秉性,救命之恩自会报答,过后爹爹去请,自没有请不来的。
棠梨实在佩服叶大人的心计,想来能做到封疆大吏这样品阶的都不是寻常之辈,这心计更是深沉难测。
棠梨都再想是不是从安州自己治好老夫人病的时候,叶大人便开始计量安排了,有道是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病的,尤其这位劲节先生有了年纪,这病就更不稀奇了。
想必叶大人早就遣人暗中盯着,要不然怎会如此巧,劲节先生这一病就让自己赶上了。
不过叶大人如此算计也是为了竹山县的百姓,且若能请出劲节先生出山,对爹爹这个即将上任的竹山县知县也大有好处。
想到此,棠梨便道:“如此,棠梨明儿一早便去竹山县。”
待棠梨告辞出去,王氏才道:“ 你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棠丫头能听明白吗?她可没说去给那位先生瞧病。”
叶大人:“只怕可着大梁也找不出比这丫头更聪明的了,可惜之鸿已定了亲事,不然……”
叶大人话未说完就被王氏打断:“老爷可真是糊涂了,慢说之鸿跟青岚是自小定下的亲事,便没这桩亲事,棠丫头祖上跟咱们家联过宗,虽远也是一个姓儿,哪能成婚呢。”
叶大人点头:“倒真是我糊涂,忘了这个。”
王氏:“我看老爷是看医书看的,盼着家里头有个神医呢,是也不是?”
叶全丰:“这歧黄之术当真有意思的紧,若非为官,我倒想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说着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王氏柔声道:“妾身记得《国语晋语八》中文子曰:‘医及国家乎?’对曰:‘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可见这医国比医人要难的多,以妾身愚见,若能为医国的上医,惠及万千百姓,不是比悬壶济世更有意义吗。”
叶全丰略沉吟半晌,笑道:“夫人所言甚是,倒是我糊涂了,从此丢开医书,去医万民方是正道。”
王氏暗松了一口气,这几年丈夫看医书看的都快入迷了,自己还真怕他哪天想不开非要去当大夫了,那这么一大家子人该仰赖何人。
不提王氏慧语劝说丈夫,再说棠梨,转天一早便启程往竹山县去了,道儿远自不能再骑毛驴,套了马车,梅婆婆赶车,棠梨坐在旁边欣赏沿途的风景。
出了岳州城,风景越发绮丽,远山隐在碧波间,水汽蒸腾,波光袅袅,如一幅长卷的水墨画在棠梨眼前缓缓展开,意境高远美不胜收。
只可惜沿途的百姓却并无和乐之态,虽不至于衣不蔽体,却都带着困窘绝望,对周围的美景视而不见,这也怨不得他们,连最基本的温饱生计都不能维系,哪里还有闲心欣赏什么风景。
进了竹山县,寻人扫听劲节先生,那人奇怪的打量了棠梨两眼,仿佛棠梨不知劲节先生住哪儿,很奇怪似的,往山上一指道:“先生这些年一直在上头的老君观里修行呢。”
棠梨愕然,这位劲节先生竟是个老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