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过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太子殿下。
皇帝也没差人重新引燃烛火,只冷漠凝视着太子道:“常幼容这些年诗文全由常松龄代笔?你从何处得知?”
夏殊则道:“一试便知。”没有真才实学之人,简单的试练便藏不住底了。
夏殊则不再赘言。
皇帝又与他对视了少顷,忽然心中一动。烛火半明半昧的光晕里,太子稍显得凉薄而锋利的轮廓若隐若无,修眉凤眼,唇如施朱,有绝艳近妖之色,像极了皇后。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清芷都不如夏殊则像她。
他的心无法抑制地狂跳了片刻,直至身旁伸过来一只玉臂,将他的手腕搭住,皇帝才仿佛如梦初醒,于是无边的愧疚、失望和恼恨再度袭来,他看着夏殊则的目光变成了一种愠怒,让卫绾也不禁惊疑。
皇帝挥袖道:“退了吧!”
夏殊则俯身,朝卫绾伸出了手,卫绾轻轻点头,搭着殿下的手掌,便站起了身。因跪得太久了,她在起身的瞬间,又短暂地双膝发软,重重地摔入了夏殊则怀抱。
他伸臂将她搂住,波澜不兴的神色极快地掠过了丝忧虑,这一切快得犹如电光火石,却让薛夫人撞了正着,她冷眼看着太子带着卫绾离开了广明宫,不说一句话。
等人一走,薛夫人便朝皇帝嗔了一句,“陛下方才在想什么?”
“没想……”
“陛下不说臣妾也猜得到,”薛夫人道,“连臣妾方才都觉着,太子殿下生得似极了皇后。”
薛夫人面上娇嗔不止,望着皇帝日渐衰老的面容,心中却直发出一阵阵的冷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用了什么手段让皇帝对她迷恋不止,而事实上皇帝心中的女人是谁,还真难有结论。
皇帝在薛夫人面前,才露出些讪讪之色,搭住了薛夫人滑腻如脂的皓腕,将她修长玉白的五指笼入自己大掌之中,道:“朕当真没有想,太子是皇后所出,自是与皇后相像的,朕只是担忧太子如今露出了锋芒,再也不肯对朕让步了。”
“你也知晓,如今朕还需依仗着他。”
皇帝身子骨不行了。
薛夫人诞下楚王之后,见皇帝对她们母子极为冷落,不闻不问,心中懊恼郁闷,将先前待字闺中时放下的房中术捡了起来,修炼得浑身上下都如妖似魅,令皇帝沉迷痴恋不已。没过三年五载,皇帝的身子骨便大不如前了,徐夫人生下齐王之后,此后无论皇帝如何临幸后宫,都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皇帝是天子,也是男人,最重颜面,正因如此他始终不肯相信,他是因为吃不消,亏了精血,才导致身体的日渐衰败,这么多年过来依然疼宠着薛嘉懿。
薛夫人只是没有想到,在皇帝意识到自己身子大不如前之后,太子忽然如一颗东海明珠临世,过早地表现出了惊人的智慧,处处压制楚王一头,皇帝身体最坏的时候,几乎连龙床都下不来,一坐起身便觉头晕眼花,眼前一阵一阵地昏黑,因此他必须找一个人助他理政。
皇帝虽然荒淫,但并不糊涂,不会依仗女人,楚王当时又如同纨绔膏粱,不学无术,太子身为储君,皇帝只有让太子代为监国。
作为女人,她心中更是明白,皇帝从来没有对皇后释怀过,否则这么多年怎会后位空悬,令她无法名正言顺,令殊衍也无法被立为储君。她已等了太久了,皇帝除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便是让她再等,再等,一直等到他不需要再依仗太子之时。
养虎为患,至于今日,一计不成,又一计落败。
薛夫人已等不了了。
卫绾双腿发软,被殿下抱着走出了广明宫,夜色已深,她打着哈欠,慵懒地阖上了眼睛。
“殿下。”
夏殊则没有应声。
她的手朝上面试探了一番,摸到了殿下光洁的下颌骨,满意一笑。
夏殊则忽然声音微微一紧,“卫绾。”
卫绾闷哼一声,仰起脖颈,痴醉地看着他。
他嗓音发闷:“孤今日不防,被看了胸口。”
“……”卫绾冷静了会儿,神色怪异,“只有这?”
“嗯。”
她噗嗤一笑,双臂圈住了殿下后颈,亲昵地拿脸颊蹭他胸口,“殿下好乖啊,连这也要同我说。”
你不醋么。他微微拧了眉,不再言语。
卫绾在殿下怀中,嗅着他身上如寒花般的冷香,剧烈的情绪起伏之后,人只感到更深的疲惫,实在困倦难忍,便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但是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日后要学小五,一定要死守着这个人,将他身边的花草全斩个干净,再也不能让别人染指她的殿下一下,别说看胸口,连碰一下衣角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