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的暗潮涌动并没有波及到东边的顾阮。
当那两个姑娘满心后怕的时候,他还在认真想着自己要不要递封信回西北,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担心那边的人为他做出什么冲动事来,还不如自己先讲清现在的境况。
甫一的突然消失到底是去做什么了,他心里很清楚。那年轻人对他如今的处境忿忿不平,一心想要劝他回到西北,可是顾阮却始终没有后悔的意思。
劝诫、讲道理,甚至是激将法,甫一通通都用过了,但仍是没有半点作用。无奈之下,对方只能选择亲自回西北将这里发生的事讲给兄弟们听,然后再合谋“绑”他回去。
如今天下太平,连北蛮都开始求和了,那些苦守西北的将士们定有许多空闲的工夫来对付他这个“叛徒”。
到时候,可真是麻烦透了。
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气,他换了个姿势倚在栏杆上,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这空荡荡的小院,莫名的开始怀念起那些兵器架子和演武场。
前后两辈子,从军二十余载的习惯哪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也不知公主将涯泉放在何处了……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公…公子…”
顾阮早就听到对方走动的声音,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了一个仍对他有些畏惧的婢女。与之前那些直爽胆大的侍女们不同,这一次来的人显然只听过一些很残暴的传闻,见他望过来时,甚至忍不住屏住了气,好不容易才开口说道,“左仆射家的陆三公子又来了,正在前院等您。公主先前吩咐道,若是陆三公子来,无需告知她,直接告诉您就成。”
她话音未落,便见对面的年轻人无奈地捂住额头,显然不是很期待这次会面。但即便是觉得那孩子再麻烦,对方既然已经找上门了,顾阮也还是认命地站起身,准备去见人。
而他才迈出门槛,那怯弱的婢女便微微仰起头看向了他的背影。或许是因为无需触碰他的眼神,她胆子大了许多,认真打量许久才收回目光,心底暗暗有些不解。
无论怎么瞧,这年轻的顾将军都比传言中好上百倍,不仅生得好看,瞧着也还算和善。公主明明都收他进府了,也从不苛责他,这应该就是喜欢了吧,那为什么还要晾着他不理会驸马也没拦着啊……难不成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公主她真的更中意李大人一些
真是奇怪。
她兀自想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是想不通了,才小跑着回到正院那边去伺候。
而在相隔了两个院落的前院,那突然跑来做客的陆攸明明都没见过这公主府的小小婢女,却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与她想到了同一个事情。
“大哥,公主她……不会真惦记着李熙宁吧”
自打两人开始在这公主府见面之后,每一次相见都是这样鬼鬼祟祟地说着“不可告人”的话。顾阮垂眸一瞥那已经探了大半个身子过来的少年人,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信不信我丢你出去”
“我这是好心帮你!”陆攸只要一想到自己这几日的辗转难眠,便觉得面前这人实在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
“我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莫说安阳候了,连那李熙宁的事我也打听了不少。不过你没必要太担心,那人也未必比你强出多少。你听听,”他掰着手指头在对方面前数着,“论才华,他以前倒是有些好名声,但自甘堕落,文不成武不就,学医也没学来什么前程。你就不一样了,咱们大魏朝三品以上的阶官,除了你之外,没有低于三十七岁的。论年纪,他确实是比你年轻些,但年轻也有年轻的坏处,他可是京中最出名的不孝子了,哪有你稳重。论相貌……反正你俩都比不过安阳候,半斤八两吧。”
说着,他忽视了顾阮那越来越不善的脸色,又认真敲了敲桌子,得出了一个结论,“归根结底,他就是比你强出了一个家世。毕竟是太师家的嫡长子,若是如今他还老老实实待在家中,恐怕连什么郡王世子都要避让他几分。至于你……”
他边说着话边抬起头,却被顾阮那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的脸色吓了一哆嗦,“我……我可没说你不好啊……”
父母双亡的出身确实惨了一些,可是孤儿又怎么了就算是孤儿出身,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挣出一个显赫前程来啊!
虽说……面前这人已经放弃了那大好前程。
“大哥。”他试探着开了口,“你,当真不想回西北了吗”
顾阮只摩挲着自己的指节,不说话。
“可若是这事传到西北去,蛮子们知道你不在……”
“西北这十年的安宁可不是我一人守来的。”顾阮倏地抬起头打断了他,语气比往日都严肃了些,“西北这些年的安稳是那几十万西北军一起守住的,难道少了我,西北军就不堪一击了吗莫说是我不在,就算是宋老将军他们任何一人不在,也改变不了西北的局势。”
何况,现在谁若是说西北军少了他顾阮便不成,这绝不是什么称赞他的话,而是要拖他下地狱。
西北军少了他顾阮就打不成仗那皇帝又算什么稍有疑心的君主听了这话之后,他顾阮都活不过今年。
陆攸显然也渐渐想通了这个道理,连忙捂住了嘴,半天才说,“那……你下半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p>
蹉跎半生,就为了眼前这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