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给老太太侍疾到底不过是留着主事的人看顾着罢了。
慈宁宫的大宫女们分成了两班, 琉璃、玛瑙守着白日里一班, 珊瑚、琥珀则守着夜里是另一班,每日交替, 保证宫里缺不了人, 这一日正好轮到琥珀领着宫人与宜妃、庄妃一道。
灯火煌煌,照的一室温暖,宜妃与庄妃闲坐在东暖阁的软塌上, 宜妃手中绣着给九皇子做的瓜皮小帽, 里头是整块水獭皮子,搁在针线箩里, 外头是用的是青色的绸缎做面子, 用花绷子固定, 她正用金线和丝线按经纬沿着双喜纹样从帽缘逐步向内铺开, 不多时手下便形成了一朵桂花纹。
“姐姐是给禟哥儿做帽子”庄妃素来不擅女工,家里贺皇后去世之后就她一个姑娘,老爷太太难免就多疼爱几分, 也不拘着她, 哪晓得后头竟是送进宫来, 这时候贺太太再有旁的想法也只能盯着她身边的丫鬟。
“是呢, 这个皮猴子,前几日才做的一顶, 带着出去跟小十一道玩儿回来以后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提起孩子宜妃眉宇间都带着笑意。
“……姐姐针线这样好,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跟着学学。”庄妃瞧在眼里只觉得眼眶一热,她的孩子, 到死都没有能够穿戴她这个母亲亲手做过的衣裳。
“让我说呢,宫里头针线最好的是良贵人。”宜妃浅浅一笑,将针扎在花绷子上,“我这手功夫到了她跟前就成了小巫见大巫,你要学,到不如请她教你,她性子和软,人也心细,你跟着我就怕学不好。”
“娘娘。”庄妃正要搭话,翊坤宫的大宫女毓秀从外头进来,眉头微蹙,朝着二人行了一礼,这才轻声道,“九殿下发热了。”
“什么”宜妃站直了身子。
“您过来之后不一会子九殿下就发热了,钟灵亲自去请太医去了,奴这才过来给您报信。”
“这……烧的严不严重”冬日里东暖阁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绿色地四合如意纹羊毛地毯,宜妃踏在上头连足音也不闻,只听得见桃红色棉绫的裙角与羊毛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禟哥儿既然病了,必然是依赖母亲的,姐姐不妨去看看,这里还有我呢。”庄妃见她满脸惊惶不由站起身子来。
“这……”宜妃有些左右为难,太皇太后如今的样子谁也说不准,万一她一走就出了什么意外呢。
“姐姐不必担心,若是有事儿我便打发黄雀来请你。”庄妃真诚的看着她。
“如此就劳烦妹妹了。”宜妃到底放心不下殷禟,转头带着毓秀急急忙忙的走了。
“娘娘何必开这个口往日里也没瞧见这些个娘娘对您亲近。”青鸟替庄妃送走宜妃之后,转回过来就瞧见庄妃直愣愣的瞧着宜妃留下的花绷子,兀自出神。
“到底……都是做娘亲的一片心。”庄妃伸手拿过绣花绷子,伸手摸了摸上头绣了大半的图案,眼底划过一片黯然。
“娘娘,天色不早了,可要稍微歇歇。”一时琥珀从内间转出来,这几日侍疾,皇贵妃考虑到几人夜里难熬,就命宫人在太皇太后寝宫里头再安置了一张软塌,供她们稍作休息。
“往日我跟宜妃姐姐一人分上半夜、下半夜的,今夜就我一个人,大家伙儿都要警醒些才是呢。”庄妃见琥珀过来,先叮嘱了两句,“等明日,太皇太后平平安安的,今夜守着的人都各赏一吊钱。”
“奴替众位姐妹谢过娘娘。”琥珀登时就笑了,作为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她们四个自然是不缺钱的,可宫里头的小宫女未必就那么好运了,“冬日里天寒,娘娘怕冷,我再给您添一床被子来。”
“劳烦琥珀姑娘了。”庄妃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天寒夜深,你们也去偏殿休息吧,睡在脚踏上到底冷的很,皇贵妃这几日免了大家伙儿的请安,我白日里还可以歇着,倒是你们,若是冻坏了病了到头来又是一场麻烦。”
“这……”琥珀有几分犹豫,自九月太皇太后病倒到了如今步入十一月,天气渐渐冷下来,前几日刚刚下了一场雪,今日外头彤云密布朔风呼啸,吹得窗棱一阵一阵的响,想来也是要落雪珠子的,宫里烧着地暖睡在脚踏上虽然不冷可到底没有被窝里舒服,且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人也疲乏了,是以听着庄妃的话她自然心动。
“琥珀姑娘放心,左右还有我呢。”庄妃笑了笑,青鸟侍候着庄妃散了头发,暖黄色的烛光模糊了她的容颜,倒显得人多了几分脉脉温情,琉璃暗忖,老人们都说进了宫的女子总是教世事雕琢成另一幅一样,如庄妃这样,才入宫时鲜活得近乎跋扈的女子竟然也有如此娴静温柔的时候。
“如此,便劳烦庄妃娘娘了。”琥珀到底点了头,朝着庄妃俯身行礼后提着灯笼退下了。
“娘娘,婢子陪着你吧。”青鸟服侍着她脱去外面的褙子,换上浅蓝色暗花回纹的细棉衣裳,扶着她躺下,又替她塞了一个汤婆子。
“黄雀脸上的伤还没好,这几日进进出出都是你陪着我,你瞧眼睛下都是青紫一片的,照我说,你也去歇一歇才是呢。”庄妃拉着她的手,轻声道。</p>
她当初生小十一时候月子里没养好,落下个怕冷的毛病,到了冬日里便觉得腰上寒气起来,宫里便是皇贵妃一月里头也有大半个月是孤枕薄衾的,庄妃先前并不觉得,如今倒是明白缘何这宫里头的女子都盼望着要跟皇上一道,男子活力热,靠在一起的时候便觉得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