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初五端阳一日。
一早起来, 收拾妥当了,贾敏招手叫丫鬟端上新备上的咸鸭蛋, 粽子有鲜肉花生的、也有赤豆枣仁的……一个个做的只有承认小指大小, 也是担心两个孩子吃了不克化, 到底取了个过节的意思。
“娘, 吃。”林珲人小心不小,指着鸭蛋张口就啃上去,他近来牙齿出了大半,蛋白柔软倒也咬的动, 可他性子急,贾敏怕他吃了噎着了, 登时伸手将鸭蛋拿过来, 林珲也不哭,眼巴巴的看着。
“我给弟弟。”自入了学, 女儿越发瞧着像个小大人的模样,她生来聪慧, 诗书之道上尤有灵性,如今四书都读了大半, 林海常常惋惜, 这样的资质比他年幼时候还要出色,若是个男儿指不定就是状元之才,到了女儿身上,就怕她慧极必伤,照顾起来越发仔细, 一时又想到女儿已经定了亲事,心头一酸,纵然六皇子如今还远在长安,心里便越发觉得不得意。
“这是怎么了”多年夫妻,贾敏一眼就瞧出林海有几分心神不宁,她笑着从萱草手中接过五彩丝线给两个孩子系上,这才有乳母抱着一行人上了马车,沿途穿过院子,都能闻得见艾草的香味,惊蛰已过,虫蛇皆出,院子上下都换了新的窗纱,可到底草木繁盛宅中小儿年幼恐有疏于,正好端阳这日用艾草里里外外熏一熏,撒上雄黄酒,便觉得好了许多。
“玉儿这样好,我真想养她一辈子呢。”林海今日没有骑马,跟贾敏一道坐车,他伸手抱着林珲,黛玉便挨着贾敏坐着,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回出门,听着帘子两旁的动静,不觉有几分好奇。
“老爷又说这些浑话了。”贾敏听了便笑。
行不多时,便到了瓜州渡口,此处原也是旧时痕迹,少不得有许多历史遗迹,贾敏由丫头扶着下了车,婆子们抱着林珲,她则牵着女儿跟在后面。
今日来的人多,两岸皆是人声喧闹,兜买各色吃食的商贩早早就定下了位子,一路过来皆是如此,黛玉教贾敏牵着,她虽好奇,可心思细密,便记得王嬷嬷说的话,并不轻易细看。
“如海,这头。”甄思净近来可谓意气风发,都中淑嫔诞下龙凤胎升上淑妃之位,这原本就是吉兆,甄思净心里原本并没有什么想法,眼瞧着皇上正当盛年,诸位皇子渐渐长成,淑妃地位稳固,如今后位空虚,他甄家当年能出一个皇太后,如今便是再出一个皇后,也未必不可能。
“劳烦裕德亲自来接。”林海笑着上前,甄家如今正是风光鼎盛的时候,他虽然不畏惧甄思净,可到底也不愿平白树一个敌人,甄家如今气焰正盛,江南一带如今教养女儿都比照着甄家来,读书习字也就罢了,到底要明事理知世事才好,可如今学得一言半语的花间小调便自诩是才女,甚至还要学些吹拉弹唱的,只仿着皮毛,脱离了骨髓,比照着男人的喜好来,显得越发小道了。
更不论扬州盐商养瘦马的,他原本只觉得这样的风气不好,可养了女儿才觉得这些女子可怜,好好的女孩儿竟是当货物一样买卖。
众人按身份高低落座,林海的位置靠着甄思净,两边排开还有江宁织造的官员、扬州知府等,女眷们位子在后头,正对着瓜州渡口,江水辽阔,波涛汹涌,二十支色彩各异的龙舟在江面上一字排开,气势壮阔。
“可是有官家队伍”挨着贾敏的便是甄家太太,她是甄思净的继室,甄家上头四个姑娘连同一个儿子都是甄思净的发妻所出,她嫁进来三年,历来原配继室便有不相合之处,偏他肚皮仍旧没有动静,甄思净不好女色,与她感情平平,前头二姑娘嫁了,三姑娘、四姑娘都还在家中,她们都跟着老太太养着,她纵然瞧着有几分不妥当,可到底不好开口。
姑娘也就罢了,唯一的男丁甄宝玉也教人宠得不像样子,如今五岁多了,仍旧在內帷厮混,前前后后请了许多先生到底没留住,她便是有心要管,可上头有老太太,丈夫又一心扑在官场上,眼见得淑妃生了龙凤胎,丈夫喜气盈腮,往后有皇子在,甄家便能再富贵两代,她便只能住了口。
“瞧着不像,许是往来的商人养的,他们财大气粗,又喜爱热闹,前朝时候斗富常常为了意气之争,本朝法律严明,倒比着修桥铺路的多,这过节上的,通过龙舟展示富贵,反倒是与民同乐了。”贾敏倒不讨厌甄太太,她冷眼瞧着,这甄家上上下下就这么一个沉得住气的人物,在外头的时候倒是也愿意多与她说说话。
“林太太见多识广,我是比不上的。”甄太太登时就笑了。
她出身也高,是前任江宁织造韩叡的嫡孙女,韩叡死在任上,他父亲跟着守孝,还不等孝出,娘亲也亡故了,眼瞧着爹爹守孝满了,却不料一病也跟着走了,她的亲事就耽搁下来,一年一年拖着,最后还是祖母借着两家交情,这才嫁了过来,可自家娘家只有几个妹妹,唯一的兄长如今外放还是个六品的小官,她见过家中荣耀的时候,也经受过落魄的样子,人也越发豁达。
“甄太太也是脂粉堆里的英雄人物,我不过痴长你几岁罢了。”贾敏一听便笑了。
“你们家女公子多大了这气度,倒将好些人家的姑娘都比下去了。”此时瞧黛玉挨着贾敏端端正正的坐着,领着弟弟翻花绳,林珲年幼,往往动作慢还频频出错,黛玉也不气恼,耐心等他,她正是想要孩子的时候,心中又怜又爱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瞧你说的,哪里就这样好了,远的不说,如今大家可不都照着你们家的样子,依葫芦画瓢来养姑娘么”贾敏一笑,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卯发。</p>
“这话说的,我竟是不知道怎么接口才好了。”甄太太笑了,这才指着旁边一个穿玫红色遍地金缎子的中年妇人笑了,“你来的晚,瞧瞧这位太太可觉得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