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冯渊虽有族人, 却与他并不亲近,只想着多要些烧埋的钱罢了。”贾敏说道这里忍不住冷笑一声,“薛家公子倒是死遁了,那判决的应天府尹只说冯渊追魂索命杀了薛家公子,还在公堂上摆了乩坛,只说这是乩仙占卜出来的结果——冯家得了银子也就散了——我的儿,你可知道这应天府府尹是谁”
“女儿不知。”黛玉摇摇头, “只是这案子断的委实荒唐。”
“我今日听你二舅舅说了, 才知道,竟是你先头启蒙的先生贾雨村。”贾敏说道这里, 不由叹息一声, “当初瞧着他虽然被贬了官, 可也是清正人物, 哪知道这才过了多久,竟是就全然变了样子——自得了这个消息, 我便日日在想,幸好你直接进宫去读书了,先生都是德行无双、才学出众之人。”
“娘亲是担心给弟弟请的启蒙先生不好”黛玉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贾敏的意思, 不由出言宽慰道, “这世间有贾先生这样因为世事波折而改变自己的, 自然也有宁折不弯的,况且,弟弟这会子启蒙的先生是爹爹托他在京城中的同年们找的,俗话说,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能跟爹爹交好的世伯世叔们,想来也该是一脉相承的人物,他们推荐来的先生,想必也不会差。”
“我儿聪慧竟是不逊男儿。”贾敏原本心里头忐忑着,前头贾雨村也是丈夫请的,这会子林珲的先生还是隔着人找到的,也不知道其品行如何,若是教坏了儿子,如薛家公子这样无法无天的,贾敏只觉得自己后悔也找不到地方去。
这会子清风朗月之下,听得女儿侃侃而谈,心里的忧愁到底是去了大半,她这会子又想起皇贵妃先前的建议,倒有几分遗憾当时顾忌着林珲的身子,拒绝了给十三皇子做伴读的提议。
“对了,娘亲,这薛家公子死遁可是往京城来了”黛玉沉默片刻问道。
“到底是你二舅母的亲侄儿。”贾敏点了点头,“先头你外祖母说将梨香院收拾出来给我们住,那是你外祖父暮年时候静养所在,我前几日回去,你二舅母已经教人打扫出来,就等着薛家上门来了。”
“娘亲是觉得难过了”黛玉伸手牵住母亲。
“虽说是亲戚,可是到底是你外祖父曾经住过的,只是娘是外嫁之人,许多事也不好开口了。”贾敏叹息一声,话一出口,她才生出淡淡的后悔来,竟是在女儿跟前一不留神便说漏了嘴。
“娘亲说是舍不得,何不跟外祖母说一说”黛玉有几分不明白。
“你还小了。”贾敏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她并非舍不得薛家来住,而是对家中人对薛蟠闹出人命却仍旧轻描淡写的态度而感到胆战心惊。
她嫁给林海这些年,一步一步跟着丈夫走过来,先前丈夫还在御史台的时候,她陪在旁边,瞧见了许多家族覆灭、官员身首异处,有些人家做官的战战兢兢,可架不住族里头胆大妄为的太多,受牵连的也不在少数。
薛蟠打死人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平日里,贾家、王家风头正盛得时候自然没人愿意来触霉头,可是一旦贾家、王家失势,只怕到时候翻出来又是一桩罪过。
可母亲上了年纪,两个嫂嫂也是一方主母,她一个出嫁女若是再回头指手画脚,只怕也是费力不讨好。
这种眼睁睁的瞧着娘家一点一点衰颓,而自己却束手无力的感觉才是真正教贾敏觉得难过的地方,只是女儿如今还年幼,尚且体会不到罢了。
“娘,蜻蜓。”林珲在前头跑着,手中捏着一只蜻蜓,忽然一头撞过来,他一手扯着贾敏的裙摆,一手拘着蜻蜓给娘亲看。
“你从哪儿抓来的”黛玉往后退了一步,她到不是惧怕虫子,只是也做不到如弟弟这样亲近罢了。
“前头我跟娘亲种得花开了,一过去便瞧着有一只停在上头的。”林珲挥着小胖手,手舞足蹈得跟姐姐比划。
“你瞧也瞧过了,便将它放了吧。”黛玉听他念叨完了,这才轻声说道。
“为什么”林珲虽然有几分舍不得,只是他从来都听姐姐的话,乖乖一伸手松开,蜻蜓从他指尖飞起来,他恋恋不舍得看了一阵,这才转头问黛玉。</p>
“谁都不是天生地养的,它也有父母呢,你将它捉在手中,要是它的爹爹和娘亲瞧不见它了,指不定有多担心呢。”黛玉耐心得跟弟弟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