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干止, 脚踏楚地。
两相道别后, 羲和驾车转向背上而去。
正如她知公输班之才一般,世人皆知他的厉害。诸侯一等不会挑剔他的毛病, 只一心要他所造兵器。
如云梯等。
楚国将他请去, 许多小诸侯国都坐不稳,尤其是曾经的晋国。
但当年的晋国早已分崩瓦解,甚至一分为三让给了卿大夫赵魏韩三家。虽叫旁人狐疑, 但周天确实亲口答应其三家一跃为诸侯, 开宗庙立天下。
这样别出心裁的崭露头角,世人只知诸侯大国, 却都忘了还有个周国。
羲和驱车越过周地, 此处士卒盘桓看守, 但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到了赵国, 却是一派欣欣向荣。
赵王因为解放了奴隶,当地百姓安家立业,将一片片荒原高土开荒垦殖变成了片片剩收的麦田。风吹便动, 轻轻摇曳那重负下的细腰枝干, 沙沙之声尽是稻麦的甜味。
一眼望去, 与人仿佛高的麦田便是赵国最坚韧的国力。
羲和只身穿行其中, 寻到了赵国宗庙,看到了赵武之牌摆在上面。
还真是他的……靠近去数了数, 曾孙子。
若是两人有缘见面,这个曾孙赵毋恤应该很讨赵武喜爱。却也还好,赵家的男人命断。若不然两人一同, 只怕就没有韩魏两家了。
但这不代表这小崽子能拿剑指着她!
说到底,彼此还是义亲!
漆色的案几长有九尺,上面摆放着赵氏祖宗与各色祭品。其中碟子上一串紧实玛瑙的葡萄,仿佛孔雀开屏般夺目诱人。
赵国富国强兵,衣食不忧。许是沙土不同,种植的葡萄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羲和许久没吃到,多年不见后只觉得腹中翻滚,馋的她摘下一颗饱满圆润的丢到嘴里。鲜嫩水灵的葡萄皮薄肉实,入口便甜到了心里。
仿佛心情也好了起来。
羲和挑眉,一面吃着葡萄一面拿出随身的小石片,在那九尺长的案几上刻字。
‘再打鲁班,我打你屁股。’
力道下的刚刚好,九字正正铺满了案几,露出其中木头原有的白色。只要不是眼瞎,那必然是入门就会看见。
刻完后,羲和又在赵武之名上刻上一朵小花。
宗庙之中自有士卒与宫人,每日都会定时过来看一看再送上一些新鲜瓜果。
羲和放下一只骨笛,吃下最后一颗葡萄后将其伸展的小藤当回碟上。甜食吃多了也不好,羲和临走前拿走一片烙饼磨牙。
想来派去的士卒五一归还,赵毋恤那样聪明的脑子定然会明白的。
身为朋友,她也算是有义气了。
楚国要攻打宋国,但其上本是仇敌的赵韩魏不可能不紧张,这点羲和看得明白,但只要不涉及她身边人的安危,自然也就由他而去了。
毕竟一人之力仅能如此。
羲和买来许多葡萄秧苗,还有已熟的葡萄放在车上载回骊山去。
临别前,公输班答应了她可以自传记载他的技艺。再加上这些年来她也偶尔会记上一些心得,如今她最熟稔,书写下来才能保证这项技艺不会流失。
毕竟在她记忆中,鲁班之名仿佛只存在历史之中,许多东西甚至被后人否定。
尤其是这木鹊一等,羲和仍是半路者,还需要她耗费精力和心思去挖掘。毕竟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知其如何是基础,但要彻底吃透,并将它转到别处运用才最要紧。
羲和将木鹊摆在桌上,开始再做一批书简。
书写文字需要静心,翻阅几年的草书,再逐一罗列其中心得。公输班与她的心得需要分开,更要耐心的画出许多结构细节。
山中一人忙碌,羲和晨起漱口用饭,偶尔披头散发的铺在桌上。比着量尺将其一一画在牛皮之上。有时烦闷无趣时,将桌上的木鹊敲其十下,看它扑棱着木翅飞在屋中高歌。
本是一方扎在土中吸食天地而生的木头,在人手中运转后改头换面,仿佛成了活物生长处四肢身躯,披上彩色画漆,在空中盘旋高歌。
而这其中,除了木头外别无他物。
真是神物,叫人惊叹连连。
羲和看了数次,却从来不会厌倦。她抬头看了半晌,又将方才所画抹去。
书画要比哲学道理麻烦耗时,不知不觉间新种的葡萄秧苗因她疏于打理死了大半,还有两根生长嫩芽。数月之后茁壮成长,又几年后延着藤架伸展遮盖了小半后院,累累果实坠在其中,也招惹了不少对此垂涎的小鸟们。
山中鸟鹊无数,羲和又扎了个十字架,随意套上旧衣后将那些干草一等塞在里面鼓鼓囊囊的。胖胖的稻草人站在屋顶,天晴时羲和将木鹊放在上面高歌,自己则在藤蔓下闭目眼神。
以至于她偶尔与被过熟的葡萄坠下,打在脸上。
前两年她还吃的过来,后来甜到她软了牙,又将其酿成了一壶清酒。她当时大喜,发现良机的大量生产葡萄酒。待到后来葡萄越来越多,羲和则载着满车的葡萄美酒买入了诸侯大夫家中。
盆满钵盈。
腰缠万贯的感觉让羲和心中舒畅,走路时也是轩轩甚得满面春风。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羲和又接连的买了几年,她拿着钱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和一大袋的豆子。</p>
和葡萄的满载而归不同,羲和在山上如何辛勤耕耘,田土上的豆子常常是才刚熟长就落入了吉量的肚子,数年生涯竟然没有留下半点余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