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看着挥舞着头颅的云碧, 一时懵了。
怎么回事
她挪开视线,瞄了眼倒地但仍在微微抽搐的尸体。天空是暗红色, 雪是白的, 那热血还在流, 将周遭染红了一大片。即便她当年目睹了家族的惨事, 但时隔多年,一个大活人倒地死亡还是让她有些发懵的。
死了他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清心此时十分淡定,没有恐慌也没有觉得大快人心。她只是在思考,思考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缓了缓,提醒云碧:“前辈, 您……杀人了。”
“是吗”云碧闻言一愣, 对此浑然无感。
清心这才觉得头皮一麻。
这人出手太快太干脆了,似乎杀的不是人, 而是在拧一只蚂蚱。这样的人……平日明明跟小兔似的,可现在却……
如此反差……真是天真又可怕。
“清心!清心!”云碧拍了拍她的肩, 语气有些纳闷:“你不是说要拿他的头颅当球踢么怎么看上去不开心呀哦,应该还有一个。你要两个的。”
说着, 她扔了头颅, 扯了扯衣襟透气,不知身子为何越来越难受了。
“怎么回事”
正在清心思考如何处置这具尸首时,伊琳拿着法杖走了过来。
她望着二人,见一个小脸惨白惨白,另一个抹手上的血, 而在一旁——
人和头散在地上,活像被分家的人偶。
“神啊。”
伊琳扶额,赶紧施了一个术,随着土地变软,少城主的尸首连带着那片血迹渐渐陷入土中。
待尸首消失,她双手抱臂,略带倦意道:“我需要一个解释,还有关于这件事的过程。”
云碧老实交代:“是我杀了他!”
伊琳问:“为什么”
清心一脸无奈,细声道:“云碧前辈说要给我当球踢……”
伊琳:“……”
云碧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踢着地上的雪,嘴里嘟囔道:“反正他迟早要死。”
“什么”伊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觉得云碧自拔出锁仙钉后就变得很怪,时而天真时而成熟。
果然,云碧一脸看穿,透着股与平日不符的冷淡:“此事我已知晓。”
伊琳皱眉,“可这样会惹来麻烦,我知道你是为清心抱不平。”
“不,还有。”云碧闻言摇头,认真道:“我想让她开心,然后当我道侣。”
“”
伊琳与清心两脸懵逼。
“难不成是我没睡醒”伊琳拍了拍脸,嘴里喃喃:“那干脆再睡一觉好了。”
“哼!”
云碧娇嗔,瞪了二人一眼,又恢复了往日的天真:“道侣不是能天天陪我嘛这是伊琳说的!”
伊琳连说几个“是”,问:“可小云为什么想要清心当道侣呢”
清心也是不解,附和:“对呀……”
云碧活脱脱像个多动症,蹦蹦跳跳道:“因为她可爱吖!”
可爱!
清心的心“砰”的一动,心道:这,这不是修仙界流传的那种失忆大能爱上我的剧本吗她,视众生为蝼蚁,淡逸出尘,然有一朝失忆,为那人改变;进可弹指灭万敌,退可洗手作羹汤。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运气!我好想打拳啊啊啊啊!但不行,因为她要在前辈面前维持人设!清心心底有无数只土拨鼠在尖叫。
虽说云碧前辈平日挺可爱的,但杀人却不眨眼。大佬为了追她这种事她可以吹一辈子好吗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云碧杀少城主有些痛快了。
伊琳瞥了眼羞红脸的清心,有些想责备云碧。
人家单纯矜持,小白花一朵,岂会如此轻易就答应这种随便的告白想在原文中,她徒弟攻略清心可是花了很多心思。
“我,我其实愿意的……”
正这样想着,清心弱弱打了她的脸。
“”伊琳一惊,道:“清心你清醒!这事起码得考虑考虑。”
清心却道:“不必考虑了。”
伊琳微愣。
清心拉着云碧的手,道:“伊琳前辈是知我身世的。”
伊琳点点头。
清心吸了口气,接着道:“所以我比一般人要更渴求关切。我想伊琳前辈与我有相似的遭遇,但我与您不同。若有人愿意接近,我只会将这些感情揽入怀中,而不是拒之门外。晚辈觉得……人生来只有一命,选择也亦是如此。”
这番话清心从不曾对别人说过。
正如话中所说,她与伊琳是两种人。伊琳的爱是很保守,就是想让对方无忧、不痛苦、不受伤害。但清心则是珍惜、强烈回应、不辜负;她会将外界对她的爱紧紧握住,哪怕周遭缠满,她也不会放手。
飞蛾扑火。
或许这个词更贴切。
伊琳一时无言,心境变得复杂起来。
她叹了口气,问:“你真的是来历练而不是来劝我的吗”
“这个……”
清心未答,笑得不好意思。
伊琳转身,望着转醒的那几名侍从,“或许,我们现在该考虑的是这个问题。”
她明白,眼下这情况不得不动手杀人了。
……
天亮后。
伊琳对几名修士道:“地图我记下多绘了一张,再往前就不同路了,是时候该告别了。”
那几名修士觉得有些突然,却也没多问,只是有些纳闷怎么不见昨日那公子了。但思索一番,想来是早起告别了。
几人接过地图,相互告别道谢后,就此分道扬镳。
清心道:“那畜牲不比一般散修,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
伊琳明白这点,看《仙厨》秦长安每次杀什么家族或者门派的炮灰都有本命玉简,那玉简一碎,大炮灰就找上门来了。这种剧情躲都躲不掉,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文中这种事更是三步一遇,跟家常便饭一样。
云碧眨着眼,问:“我们杀了那几个侍从会不会不好啊他们也是听命行事。”
闻言,清心也有些纠结。这到底是她第一次杀人,对方还与她无冤无仇。
伊琳挑眉,冷冷道:“你们以为他们无辜吗不,他们是帮凶。他们不知旁观了多少像今日这样的事,只不过死的不是他们罢了。”
听罢,清心明了。
“这种事是不可避免的。”
伊琳语重心长道。
杀人,无论是在她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那都不是怪事。
但人就是怪,头一回做这种事总会抱有一种愧疚,设想那人会不会有可怜的身世,有病重的爹娘,嗷嗷待哺的孩子。
但,双方都做了选择,无论杀者还是被杀者。这几人既选择助纣为虐,那理应明白会有这么一日,这是代价。
在伊琳的脑中,许多事多多少少都会与代价挂钩,因为与她做交易的神正是精灵族神:蒂蒙。
它掌握天秤与真理,将同等代价的观念贯穿到底。
三人飞行已远,伊琳却忽然停下,道:“来了。”
“鼠辈哪里逃!还不快偿命来!”
话落,一声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其声洪亮如钟。
伊琳秀眉一拧,仰头一看,见白茫茫的风雪中,几道金色剑光划破风雪,气势汹汹,如一团火陨从天而降。
云碧见状,下意识祭出本命法器挡住那一击。
同为金丹修士,这城主倒是比在胡兰镇遇见的林家长老狠辣得多。
伊琳飞入上空,果然见那莫州城主。
莫州城主虽有所预料,但反应远不及伊琳,他见那女子一抬手,霎时被一股如山的压力拍在地上。
这是戒指上附带的重力魔法。
莫州城主万万想不到自己栽在了几个女子手中,顿时破口大骂:“无天良的小贱人!你们杀了我儿,如今竟还要害我!”
闻言,伊琳笑得嘲讽:“清心,动手。”
眼下局势失控,仇人又在眼前,清心岂能放过他
当即,她一捻诀,法器瞬时化作百道分影向莫州城主刺去。
莫州城主大惊,深知一旦刺中,这百道影刃便会将他搅成碎肉。
忽在这时。
只听“铛”的一声,那股魔力失效,清心的法器也碎成粉末,而击碎这一切的不过是块冰罢了。
“道友以多欺少未免太过了”
紧接着,一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
三人闻声看去,见有几人屹立在风雪中,脚踏虚无。为首者是一发须皆白,独眼的老者,而在两旁还有四名年轻邪修。
伊琳心一凛,能感觉到这糟老头修为极高。三对六,现在不利的是她们。
莫州城主见来人露出狂笑:“哈哈哈!国师助我!”
“是他!”清心咬着牙,双手不停在颤抖。
但相比恐惧,她更多是受威压影响。
国师目光沧桑,淡淡睨了眼清心,随后视线又落向伊琳、云碧,但在见云碧时他眼瞳一缩,道:“竟是你”
云碧反问:“你认得我”
国师皮笑肉不笑,“耀光仙子果然好高傲啊,老夫这眼还真是不值钱,说戳瞎便戳瞎。”
耀光
伊琳隐隐觉得有些印象。
云碧,准确说是耀光。
她原本身子就难受,这一提耀光二字,头更疼,一些记忆跟炸开似的冒入脑中。
伊琳魔杖杵在莫州城城主背上,道:“你说以多欺少,到底是谁以多欺少”
国师冷哼,道:“你这小辈好生狂妄,我看分明是你唆使那小辈杀他。你无冤无仇,恶杀少城主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连他来理论讨说法的父亲都要灭口!哼,假正道,不过尔尔。”
“无冤无仇你说无冤无仇”清心粉拳握紧,发出“嘎吱”声。
国师扭头望向她,道:“难不成你们有仇再大的仇也抵不过绝后,你们既然杀了他的子嗣,那就是扯平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闭嘴!”清心爆喝,这一声大喝在雪域回荡开来,吓得众人一惊。
她泪止不住流出,心底苦涩又愤怒,尖声质问道:“扯平你说得倒轻巧凭什么你说扯平就扯平!杀我全族,灭我城中百姓,你凭什么说扯平!”
国师表情麻木,想起来后淡淡回了句:“哦,原来是苏家人。”
清心道:“正是。”
国师神色淡然,只顾着道:“我们本不想如此,可惜啊,你祖父太不识抬举不肯交出那套拳法。”
清心露出讥讽:“我家祖传之物凭什么给你”
那套拳法伊琳是知道的,有锻体之效,即便是凡人,习后也能使出巨大的威力。
国师身旁的邪修听罢反嘲道:“那这怨得谁一帮平庸软弱之辈凭什么独占这拳法真是迂腐守旧,宁可教那帮愚民也不肯给……”
话未完,耀光手一虚抓,提着邪修的脖子,只听“嘎吱”一声,那人便彻底没了声息。
国师眼皮子一抽,不禁回想起当年。
这女人当真心狠手辣,杀人不留情,若不是侥幸有“那帮人”出手,他怕不是瞎眼那么简单了……
这些年来,耀光便是他的心魔。当时他没去金舟国,故此一直很担忧那计划,毕竟以此人的运气,岂会那么轻易就被困在那个地方
如今看来,他的担忧是对的。
瞥了徒儿的尸体,国师面上淡定,心底更淡定,他深知现在的耀光十分虚弱,修为也不在巅峰。而他已今非昔比,前几日又恰好出关,其修为已达到化神期。
要知道,化神期在如今的修仙界那可是少之又少。
是时候除掉这个的心魔了。
想着,国师老脸上挤出一个轻蔑的笑,“今日你们都别想活踏出雪原。耀光,你我是时候该做个了解了!”
耀光对伊琳二人道:“我对付他。”
伊琳庆幸她面对此事态度沉稳,而不是平日“嘤嘤”几声躲在她身后。</p>
她挪开魔杖,往远处走了一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