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的院子里放着两只大缸, 缸里浮着几朵莲花,从御湖里新折的花, 脆茎断开, 花瓣粉粉白白, 远远看过去就像开在水缸里一样好看。
柏常在扶着五个月的肚子, 悠着步子消食,面上难掩得意之色,轻抚肚皮,低头笑道:“我这肚子这样尖, 看起来像是个小阿哥。”
边上的小宫女立刻接话道:“主子是个有福气的,必定能一举得男。”
柏常在又笑, “老人家有一句话, 姑娘随母,我额娘就生了好几个儿子, 我肯定也能生。”
主仆两个笑着说话,亲热极了的样子。
大门口进来了武常在, 带着她的宫女阿扇。
两个人一看柏常在,便立刻往后殿拐过去。
柏常在冷冷一眼, 鼻子里哼出声, “恶心样儿!”
武常在回了后殿,坐着椅子上发呆,阿扇端着茶壶给她倒水,却只能倒出来半杯子水,还是凉的, 阿扇忍不住骂道:“这帮小蹄子,竟连热水都不烧了。”
武常在愣愣坐着,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她继母生的那个妹妹前几天出嫁了,嫁了阿玛的同僚之子,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成了正头太太,夫家给她体面,娘家给她撑腰。
武常在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嫉妒怨恨
她是皇上的女人啊,是天底下最尊贵男人的嫔妃,该是别人嫉妒她才对。
武常在突然发笑起来,如今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与她未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地方磨人罢了。
有时候忍不住想,若是,若是额娘还在,会不会她就不用这么受欺负了会不会她也能正正经经地嫁出去会不会她也能和夫君好好过日子
她才十六岁啊,怎么像过了几辈子似的!
只是苦苦一笑,眼睛望着外面的亮光,沉沉叹口气,再怎么样,这日子还是得接着熬下去。
下午天正热,太阳照的人头发晕眼发花,阿扇额头上淌着汗,手却一刻也不敢歇,洗着成堆的衣服。
武常在走出来,看她在洗衣服,蹙眉道:“衣裳不都拿到浣衣局洗去了吗”
阿扇擦了一把汗,笑笑道:“浣衣局的人不细心,没洗干净,奴才重新洗一遍,这大夏天的,若穿着不干净的衣服,身上要长痱子的。”
武常在敛了眼帘,浣衣局的人不细心恐怕只对她不细心吧!
武常在上前两步,从污水里捞起阿扇的手,都是皲裂的纹路,眼睛一酸,带着哭腔道:“委屈你了。”
阿扇把手藏在身后,连连道:“不委屈,奴才从来就没觉得委屈过。”
武常在含着泪,凄瑟一笑,“是我没用。”
阿扇想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可手上全是污水,举起来又放下去,在衣服上局促地使劲擦手。
武常在拉过阿扇的手,温声道:“别洗了,你看看这手,哪像个姑娘家的手,再洗手就要变丑了。”
阿扇吸吸鼻子,“没事,奴才不怕丑。”
武常在拍拍她,“那我跟你一起洗,我也不怕丑。”
两个人相视一眼,扑哧笑出来了。
苦中作乐也不过如此了!
天气热的让人烦躁,柏常在来回踱步转悠着,走着走着,竟到了永和宫的后殿。
武常在和阿扇正在晾衣服,没看见后面有人,脚步一退,便轻轻撞上了柏常在。
柏常在唉呦一声尖叫出来,一手捂着肚子,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武常在一回头,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刮子,打得她耳朵里闷响,一时间怔在原地。
阿扇跑过去扶住武常在,哭骂道:“柏常在也欺人太甚了,我们常在只是轻轻碰了你一下,并非有意,您怎可打她呢”
柏常在嗤笑,眼神不屑,“我以为是哪个宫女在洗衣服呢,没认出来是武妹妹,真是对不住了。”
阿扇气结,这怎么会认错,还欲开口辩驳,却被武常在拦下。
武常在朝她摇头,意思是这个委屈就认下了,她们没那个底气跟有孕的嫔妃的叫板。
阿扇咽不下这口气,却只能无奈地低头认错。
武常在本欲息事宁人,即便挨了打,她也忍了,不料柏常在还是不依不饶,柳眉倒竖,厉声呵斥道:“我可是怀着龙胎的人,武常在冲撞了我,要是伤及龙胎可怎么办”
武常在低声道:“凭姐姐处罚。”
柏常在随意笑笑,“妹妹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多不讲理的人似的。”眼波一转,又道:“你我同为常在,本来我不该罚你什么,可你伤及龙胎,若是我不责罚你,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会责罚你的,到时候可就没这么简单了,武妹妹要记得,这是姐姐在保你呢!”
武常在低眉顺眼,“我记得。”</p>
柏常在得意一笑,“即如此,你便自己掌自己二十个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