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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少年

从扬州到江宁,陆路加上水路总共大约两百里,加上他们带了重货车船都走不快,路上得耗费两三天时间。

他们出发时分了三辆车,赵四郎与铺子里的手力共乘一辆骡车,蔺知柔则和小金乘一辆小驴车。

车厢狭小憋闷,没有座椅,侧面也不开窗,赁来的车自然也不会十分洁净。

蔺知柔和小金席地而坐,鼻端充斥着牲畜的气味。这也罢了,遇上道路崎岖一些,车便颠得人浑身的骨头几乎散架。

蔺知柔上辈子去异乡读大学,选的总是最便宜的火车,甚至站过近十个小时,可比起古代的驴车马车还是舒服多了。

小金是赵家的婢子,从未出过远门,起初还有些新奇,不到一个时辰便欲哭无泪,用袖子遮着口鼻,不住地问“怎么还没到啊?”

蔺知柔安慰她“一会儿换了船就舒服多了。”

“小郎从吴县到扬州也是坐船么?”小金还没坐过江船,又好奇起来。

“船和车都坐的。”

“吴县比江宁还远罢?”

蔺知柔“嗯”了声“稍远一些。”

小金想了一会儿,又道“那长安是不是很远?”

“是啊,路上需几个月,十一月考试,最晚仲夏就得启程了。”蔺知柔一边说一边取出在市坊买的行卷之一。

小金连连咋舌,一想到时候八成还是自己陪着,几乎晕厥过去。

说话间驴车出了城,行至一段平坦的驿道,蔺知柔伸腿将车帷挑开一点,靠在车壁上,借着光读行卷。

这些士子为了吸引贵人的注意各显神通,无所不用其极,除了正经诗赋以外,志怪传奇也是个极受欢迎的题材。

蔺知柔手上这卷就有两则狐狸精的故事,作者的诗文乏善可陈,小故事倒是写得有滋有味,正可解旅途乏闷。

蔺知柔一边读,一边用白话说给小金听,小金也讲了几个从乡间老妪处听来的神怪故事,中间下车活动了下筋骨,就着清水吃了些胡饼,不知不觉半日消磨过去,车已行至扬子津。

下了车,蔺知柔放眼望去,只见江面上舳舻相属,帆樯林立,一直延伸向浩渺的天际,竟是望不到边。

扬州城的官河上舟船也多,可那毕竟是城中的内河,与广袤的江面不可同日而语。

小金手搭凉棚踮着脚张望,连连惊叹“这得有多少船呐!”

不一时,赵四郎找好了船,与车夫会了帐,叫船工与手力将货物和行装卸下,搬运到船上。待一切准备停当,登船划棹,日头已偏西了。

坐船果然舒服多了,江上风平浪静,落日映红水面,不时有归鸟从天边飞过。

蔺知柔坐在船尾,目送夕阳没入深紫色的山影中,江面上暮色四起。

船娘支起炉子,将现钓的鱼刮鳞去脏,在江水中漂去血水,投入镬子中的滚水里,撇入面片,洒点盐,就是一锅鲜美无比的鱼汤水引饼。

舅甥一行人忙着赶路吃了一天干饼子,闻着鱼香都是食指大动,船娘招呼几位客人同食,便也没有多加推拒。

吃完夜饭,周遭已彻底黑了,镰刀似的弦月悬在江上,四下橹声渐稀,舟人停棹,矮身走进船舱问道“阿郎,前边两里外就是白沙州,今夜泊在此地?”

赵四郎点头“老丈作主便是。”

舟人将船驶到一片泊满船只的水域停靠下来。蔺知柔遥望来时路,只见对岸瓜洲楼宇依稀,灯火如萤。

赵四郎习惯早睡,天一擦黑就犯困,强撑到泊下船,自在船舱中合衣睡下了。

蔺知柔没有睡意,见小金强打精神支撑着,便打发她也去睡了,独自提了盏油灯到船头,捧一卷左传细读。

守夜的船工见了不免奇道“这小郎君忒用功,将来必是要中进士的。”

“阿伯说笑了。”

正说着,只觉船身轻轻一晃,蔺知柔回头,见有人扣他们船舷。

蔺知柔正疑有贼,却听那人道“小郎,可否与你借个火?”是个少年人的声音。

蔺知柔看了眼他们的船,只见是一叶小舟,至多能容两三个人,想来不是打劫,便点头道“阁下请便。”

那少年手脚并用地翻过船舷,作揖道“家师夜读,不防烛火叫风吹熄,多谢小郎君相助。”说着将蜡烛芯凑到油灯火焰上。

蔺知柔借着烛火一瞥,只见那少年郎年约十四五,姿容秀美,举止有礼,神情却难掩倨傲,倒不像寻常门户出来的。

少年借得了火,道了谢,目光不经意落在摊开的书卷上,诧异道“这卷子是从何处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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