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八郎在叔祖父警告的眼神中收起了骄矜之色,安分地领了赏。
轮到既没有显赫家世又没有厉害师承的贾九郎,官员们本来兴趣缺缺,打算说两场面话勉励一下就打发了,可贾九郎行了礼抬起头,众人都是一怔,这小儿生得也太好了!
这扬州果然人杰地灵,前三名里除了张十八拖后腿,其余两人都生得容貌出众,在众多举子和举童中鹤立鸡群。
话说回来,张十八郎丑得如此不拘一格,也能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鹤立鸡群了。
蔺知柔虽然生得好,但柳云卿徒弟的身份比外表更引人瞩目,而贾九郎除了生得好别无所长,外貌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句“江南果然人杰地灵。”
容貌虽然不能代替才学,但在才学相当时,容貌风姿胜人一筹,无论科举还是日后为官,都是一项不容小觑的软实力。
太子一走,贾九郎有恃无恐,在场的没有一人着紫,即使曾在宫宴朝会上见过他,多半也只是远远的一瞥,何况他此时的形貌与离京时有了不小的变化,即便有人觉着面善,也不会往他身上想。
他昂首挺胸,像朵凌风招摇的牡丹,舒展着枝叶任由那些凡夫俗子观赏赞叹,等着他们欣赏够了把他的五匹绢给他。
就在这时候,离座的太子不知为何又步履匆匆地折返回来,官员们纷纷离座避席,起身行礼。
贾九郎脸色一变,趁着众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微微低头,迈着小碎步快速溜了出去。
太子与官员们一番礼让,重新入座,国子监祭酒一抬眼,这才发现方才那容貌出众的举童不见了踪影。
“贾九郎何在?”他问了一声,“他的赏赐还没领,怎么就走了?”
排在后面的是其它州府的举童,闻言施礼答道“起禀祭酒,那位同科方才出去了。”
有人半真半假地恭维道“小门小户的孩子慑于太子殿下的天威,竟然吓得连赏赐都不要了。”
太子掀起眼皮看了那官员一眼,微微一笑“蔡侍郎说笑了,只有陛下才有天威,孤何德何能,让侍郎如此抬举?”
这话透露出的含义不言而喻,堂中陡然一静,官员们噤若寒蝉,只有一些举子不明所以,还在面面相觑。
那蔡侍郎吓得整张脸脱色,匍匐在地上,行了个顿首礼“老臣失言,请殿下责罚。”
太子若无其事地一声轻笑,上前将侍郎扶起“侍郎切莫如此,孤知你不过是无心之语,便是陛下在也不会责怪于你,孤又怎会越俎代庖?”
说罢,他往门口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对方才那个举童温声道“你是哪里人?”
那举童脆生生地应答,堂中凝重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蔺知柔领了赏之后没有立即走,在国子监外面等贾九郎出来,他们接过的赏赐是木牌和文书,还得去左藏库兑换实物绢帛,蔺知柔不想另外花时间来皇城跑一趟,打算等来贾九郎就去附近的车行雇一辆驴车,去左藏库把绢帛兑了。
等了一会儿,只见张十八郎从门里走出来,看着有些闷闷不乐。
蔺知柔与他同行数月,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远远地冲他一揖,并没有与他叙旧的兴致。
她以己度人,以为张十八郎也不耐烦搭理她,谁知那丑娃却朝她走了过来。
张十八郎目光闪烁,抿了抿唇,半晌道“上回的事……多谢。”
蔺知柔怔了一下方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当初在船上替他找出考状和家状,她本就是举手之劳,也没有指望他感激自己。
张十八郎从那件事之后越发沉默寡言,见了她总是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还想这小孩真是别扭,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想道谢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么?这包袱也太重了吧。
蔺知柔不觉笑道“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
张十八郎对道谢这项业务十分生疏,说话的语气倒像在追责“你本可以不说的。”
蔺知柔想了想,她当时确实可以置身事外,这样张十八郎不战而败,她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不过这个念头从未出现在她脑海中,她不是个追求公平公正的理想主义者,但是也不屑用这些手段。
张十八郎垂下眼睛,像棵蔫答答的咸菜“也是,你从不把我放在眼里。”
蔺知柔“……”这小孩怎么老爱钻牛角尖。
不等她说什么,张十八郎道“不过你省试还是别存什么希望……”
他冲不远处的一群白衣举童努努嘴“看到中间那人了么?中书侍郎的嫡孙,还有他旁边的,是博陵崔氏子弟,那群人个个都是高官子孙,他们也不是空有家世的人,我参加过一回他们的诗会,有真才实学的不在少数。他们……”
他看了一眼蔺知柔,涩涩地说“与你我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