餺飥类似于现代的面片汤,味道的关键一在汤底,二在面片柔软度和筋度的平衡。
这家餺飥店看着不起眼,不知汤头用了什么秘方,鲜润浓郁中带了点微微的清甜,面片则筋道而滑软,口感和滋味都很不错,就是卖相不怎么样,也不像别的店肆那样加许多肉片和菜蔬来充场面。
蔺知柔虽然不贪吃,但味觉很灵敏,一尝就忍不住连声称赞。
而一向自诩舌头灵的贾九郎却是一脸心不在焉,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什么心事。
白稚川以为他担心不能及第,出言安慰道“九郎莫怕,进士科的试题自然与神童科不可同日而语,你答不出来,旁人自然也是一样,到时候还是以名次取人。”
贾九郎抬头冲他展眉一笑,但眼底还是隐隐有些忧虑。
蔺知柔深知,以他的脾性断然不会担忧考试结果,可是别的事他不愿说,她也只好当作不知道,只是看了眼他碗里没怎么动的食物“方才着了凉,趁热多喝点汤罢。”
贾九郎闻听此言,脸色倒是明媚起来,乖乖捧起碗喝了好几口汤,又吃了大半的面片,赞赏道“这餺飥做得好,便是宫……东市上那家众口皆碑的也不及。”
三人吃完餺飥便骑着驴回了延兴寺,一路上贾九郎仍旧恹恹的,与平日的他判若两人,白稚川从未见过他如此,不由纳罕。
当夜,贾九郎就发起热来,他半夜三更醒来,只觉头晕目眩,后背发寒,四肢酸软无力,喉咙口又干又燥,直要冒火。
他仗着自幼习武,身子骨强健,并不把这风寒放在心上,披衣起身,倒了碗冷茶饮了,又钻回被窝里继续睡,指望睡一晚就痊愈,可到了下半夜越发难受,这才知道自己太逞强了。
第二天早晨,蔺知柔仍旧和平时一样早起,读了一会儿书,估摸着贾九郎该醒了,可那屋子里却毫无动静。
她又等了两刻钟时间,不知怎的有些心烦意乱,平日里看出一目十行,眼下却把十行来回看了十遍有余,还是什么都没看进去。
她忍不住撂下书站起身,走到贾九郎房门外,抬手敲了两下,没人应。她加重了力度又敲了两下,屋子里仍旧敲无声息。
她的心突然开始狂跳,不管不顾地用力拍门,一边拍一边喊“九郎!九郎!”
拍了几下,门终于开了。
贾九郎顶着一头乱发,披着外袍趿着鞋站在门口,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双桃花眼中水意比平日更甚,简直像两汪潭水,可他的眼神却有些涣散,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七郎”,然后整个人朝蔺知柔倒了下来。
蔺知柔唬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赶紧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压根不用探他额头,隔着衣服都能感到他浑身上下烫得吓人。
她仿佛噩梦重现,只觉耳边轰得一声,头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筛糠似地颤抖起来。
幸好这时贾九郎呻吟了一声,把她的魂叫了回来。
她咬紧牙关,把贾九郎搀扶到床边,帮他脱了外袍,扶他躺到床上,给他掖好被子,拿起床边的铜盆,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她先跑去叫醒了白稚川,让他赶紧出去请大夫,然后从水缸中舀了一盆冷水回到房间,绞湿了帕子,敷在贾九郎的额头。
贾九郎烧得迷迷瞪瞪,仍旧不忘逞能,干涸的嘴皮子有气无力地掀了掀“不是什么大病……”
蔺知柔气不打一出来“你给我闭嘴!”
她找来个小炉子,烧了一铫子热水,晾温了,扶着贾九郎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半碗。
贾九郎把眼皮撑开一条缝“七郎,你可真会疼人……”
蔺知柔哪有心情理他,咬着下嘴唇,不停地给他换额头上的帕子,时不时站起身走到门边朝外望一眼,掐着手心自言自语“大夫怎么还没来?”
其实白稚川刚离开不久,最近的医馆一来一回也要个把时辰,哪有那么快。
贾九郎自打认识她以来,从没见过她这样方寸大乱,感到十分新奇,一想到她这副毛毛躁躁的样子是因为自己,不由又有几分得意,心说这小子一天到晚没个好脸色,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七郎,”他有心逗他,低低呻吟了一声,“万一我有个好歹,你替我告诉我阿兄一声,我家就在……”
话音未落,他立即住了嘴。
因为蔺七郎忽然捧着脸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