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在御街上,曙光穿透晨雾,远处巍峨的宫殿在光与雾中浮动,宛若神仙宫阙。
含元殿是蓬莱宫的前殿,南面不设围墙,殿基向南筑有长达二十多丈的龙尾道,直通丹凤大街。
走在街上,这座长安城中最宏伟的建筑静静地矗立在前方,像是敞开怀抱迎接他们。
举童们都被这恢弘壮阔的景象震慑,怔怔地仰头凝望,一时说不出话来。
饶是见过现代摩天大楼和繁华都会的蔺知柔,也不由心绪激荡,从心底升起股憧憬又澎湃的情绪。
宫殿四周守卫森严,披甲执锐的高大侍卫肃容而立,让人不由心生畏惧,几个胆子小些的童子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紧张得脸色都白了。
到得殿下,礼官让他们停下,整好队伍,重申了一遍御前礼仪和注意事项,这才带着他们沿着龙尾道的侧道往上走去。
含元殿高踞龙首山南沿,台基高出地面五丈,从殿下往上望去,宫殿仿佛在云端。
这就是登上天子堂的感觉吗?蔺知柔不由侧头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贾九郎。
离含元殿越近,他的神色便越凝重,全没有其他童子的意气风发,仿佛不是去觐见天子,而是去炸碉堡。
想到这里,蔺知柔的眼皮跳了一下。
正想着,宦官站在阶上传达皇帝的旨意,令神童科举童上殿觐见,蔺知柔这才收起了无关的思绪,随着队伍拾级而上。
身披绮罗的宫女列成整齐的队伍,打着双扇在前导引,举童们一个个都谨遵礼官指示,低眉敛目地走进殿内。
含元殿面阔十一间,进深四间,高旷轩敞,气势雄浑,构造精巧,地上铺着莲花纹方砖,墙上绘着绚烂的壁画,四角的金兽香炉吐出缭绕香雾,香气厚重古雅。
蔺知柔透过氤氲的香雾往殿上的七宝帐中望了一眼,只见一人端坐御座之上,身着赤黄色圆领袍,看不清面容。
他下首站着两个少年人,其中一个是蔺知柔见过一回的太子,另一个年约十三四岁,容貌昳丽而有些女相,蔺知柔暗暗揣测,应当是那传说中的二皇子了。
除了这三位以外,殿内还站着许多官员,几位着紫袍,更多的是深浅不一的红袍,所有人都用好奇而斟酌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些“祥瑞”。
只不过含元殿太大,两拨人隔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举童们又低垂着眉眼,看不太清脸,贾九郎混在一众服饰相同的童子中,一时间也没人认出他来。
举童们按着礼官的提示行再拜蹈舞之礼,礼讫,中官宣读皇帝的诏书,说明特开神童科的缘故,表达了一番朝廷招贤纳士的决心。
举童们再次行礼蹈舞,皇帝亲自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由礼部侍郎宣布殿试开始。
殿试采用的是“口问”形式,比起严格的州府试和省试,要随意得多,考试内容和难度全凭皇帝一人做主。
省试中取得第一名的冯盎率先上前答题,其他举童则垂手立在原地。
皇帝看了眼冯盎,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慈爱“五经中通了几经?”
冯盎有些骄傲地答道“回禀陛下,五经小子皆已粗通。”
“哦?”皇帝含笑道,“那我来考考你。诗经黄鸟‘维此奄息’后一句为何?又作何解?”
蔺知柔的心往下一沉,这种题目拿来考校一般孩童也就罢了,他们这些过五关斩六将的“神童”,又怎么会被这种基础题考倒?
放水也放得太明显了,这位陛下护短真是名不虚传。
果然,冯盎一个磕绊也没打,驾轻就熟地把整段的注疏背了出来。
天子接着又问了一道差不多难度的经义,连策问和诗赋都没考,就对身旁一个穿紫袍的老者称赞道“此子奇异,真乃今之甘罗、项橐也。”
黄帝要给宠妃的娘家侄子抬轿,群臣中自然有不少人捧场,一时间奉承恭维之声不断。
蔺知柔悄悄往贾九郎那儿瞥了一眼,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