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川饮尽杯中酒:“与我客套什么,赚得你叫我一声世叔,这都是该当的。”
蔺知柔到底是情绪不佳,略微用了些酒菜,便回屋收拾行囊。
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就爱收拾东西,这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整理能帮她平静下来,仿佛把物件归置好,她的情绪也就回归到了原位。
她环顾四周,发现屋子里的东西真不少。虽然只是暂住,但她自己带来的加上柳云卿托人捎来的,统共有十几个箱笼之多。
她把一些明年肯定穿不下的旧衣、已经熟读的今人诗卷和文卷理出来,打算当二手卖了。
师弟宋十郎给她寄的那些江南土特产,她转赠了一大半给白稚川,白先生交游广阔,正好可以当土仪送赠友人。
剩下的东西归拢起来,至少还有五六个箱笼,好在到时候有人同行,一起雇车雇船都方便。
蔺知柔收拾东西时习惯倒个底朝天,然后再一样样归置,她打开一只藤箱,把里面的东西往外一倒,一封信函掉了出来。
蔺知柔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怔了怔,旋即想起来那是柳云卿写给兰陵长公主的荐信。
这是师父替她准备的退路。
当时她听白稚川说了关于师父和长公主的传言,便把信压在箱底,从没想过让它重见天日。
但是此刻,这封荐信仿佛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浮木,是她唯一的希望。
蔺知柔不由自主地朝它伸出手,就在指尖触到木函的一刹那,她猛然清醒过来,像被火灼了一下,飞快地缩回手。
她想留在长安,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不管柳云卿和长公主有没有旧情,这么做都会授人以柄,她不能用师父的名誉去换自己的前程。
打定了主意,她把信纸从函中取出,凑到油灯上点着,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炭盆里。
蔺知柔专心致志整理行装的时候,三皇子韩渡被他太子阿兄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据说是被打断了一条腿——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皇帝身边的中官来东宫传旨宣三皇子觐见的时候,他鼻青脸肿,腿上了夹板,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晾着皮开肉绽的尊臀。
看见这副惨绝人寰的模样,连见惯了风浪的老宦官都有些于心不忍,先皇后在世时待他们中官宫女宽厚,虽说人走茶凉,但人心也念旧,不觉就动了恻隐之心,摇头叹息道:“殿下好生将养,奴家先回宫复命。”
他停顿了一下,凑近了低声道:“大家这时候正在气头上,殿下服个软,认个错,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
韩渡哼唧了一声,气若游丝地道:“有劳吴中使。”
老宦官回到皇帝跟前,把三皇子的惨状添油加醋地一说,说得皇帝头皮一阵麻,觉着太子下手也太狠了些,一时间倒忘了追究三儿子闯下的大祸,韩渡由此逃过了一劫。
不过比起皮肉之苦,他更担心的是蔺七郎,他此番落第,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那小子什么事都放在心里,那天面上虽然淡淡的,心里还不知怎么难过。
他打小在宫中长大,身边能交心的朋友不多,好不容易在外头结交了一个,现在又害得人家丢了前程——虽说这前程在他看来有些寒酸,但蔺七郎在乎,他便也不得不在乎。
不就是个皇子侍读么虽说崇文馆只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弟可以进,但是崇文馆就在东宫,只要他阿兄点头,谁能说个不字
可惜他阿兄打了他一顿还没消气,从头到尾只问了他韦恪的下落,得知那倒霉蛋被押在六合县当人质,气得又揍了他一顿。
太子揍完就跑,接着三天不见人影,显然是不想理他。
韩渡想到此节,又挣扎着要下床,守在帐外的小宦官闻听动静,赶紧跑过来:“殿下仔细着伤,要什么同奴说一声!”
“我要见阿兄。”
小宦官为难地搓搓衣摆:“太子殿下正在前朝忙着……”
韩渡哼了一声:“你们少哄骗我,反正我要见阿兄,若是你们不去请他来,我自己爬去前朝找他。”
他说到做到,一边说着,一边撑着往床边挪,把个小宦官急得满头大汗,嘴里咕咕哝哝:“殿下……殿下您这是要奴的命呐……”
两人正在纠缠着,就听屏风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韩渡眼睛一亮,赶紧趴回床上,“哎哟哎哟”地呻.吟着,暗暗往自己伤口上戳了一下,两行生理性的眼泪沿着脸颊淌下来。
太子绕过屏风,看见脸色惨白还挂着眼泪的弟弟,终是开口道:“你还见我做什么你不是连家都不要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喜大普奔,男主终于有名字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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