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坐在行进的地铁上。
事到如今, 这样的情形她早就见怪不怪,甚至还能熟门熟路地转过头,去瞄一眼坐在旁边的人。
和她想的一样,金发的魔术师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份旧报纸。
“晚上好,”梅林说,“再过一会儿就是早上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沙沙”翻过一页。
虽然刚刚还满肚子打算着“用人类的语言骂他”“用人类的拳头揍他”, 但真的见到本人的时候,池清吸了一口气, 决定先把这些事放一放。
“你二话不说把我变成鸟,并不是被我问烦了——只是为了把我支开, ”池清说, “因为……如果我一直杵在门口,或者回到一墙之隔的自己房间,之后要发生的事,可能会被我察觉”
珀西瓦尔的房间里很显然发生过什么——一地狼藉, 到处都是碎片碎渣, 更不用说, 他身上胡乱包扎的那些绷带,和泼溅在书上的血迹。
梅林面无表情地又翻了一页报纸。
“但你不是玩得挺开心”梅林看着报纸说,“下次还想玩吗”
——对方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并且转移了话题。
池清抿抿嘴, 反正这也算是一个回答了。
“我见到吸血鬼了,”池清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绿光,还吃了一只路过的小鸟……看样子,葡萄汽水只是替代疗法,还是比不过新鲜血液。”
“然后呢,”梅林说,“你这样一只刚破壳的小鸟儿,‘扑棱棱’地送上门去,他居然放你回来了”
“……我跑了,”池清说,“他没抓到我。”
梅林从报纸后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还是继续看报。
“你想说什么,”池清察觉到了他的眼神,“你好像对他没抓到我这件事感到吃惊”
说实话,她也有些奇怪——对方做吸血鬼的时间,肯定比她做鸟的时间要长得多,那为什么会抓不到她
……难道他认出她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梅林说,“你看过《灰姑娘》吗”
“《灰姑娘》”池清皱了皱眉,“你问这干嘛”
金发的魔术师眯眼笑了笑。
“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他意味深长地转过脸来,“有一些魔法,过了午夜12点,就会失效。”
池清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刚要从椅子上站起,下一秒,地铁猛一个急刹车,池清毫无防备,一脚踩空,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齐齐调动,做出一个完整又真实的“摔跤”反应。
——她醒了。
醒了,魔法消失,马车变回南瓜,白马变回老鼠。
池清一点点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搭在被角上的自己的手。
……啊,手变回来了,池清想。
然后她的意识缓慢地回到躯体,各处的知觉感觉也随之苏醒。床的硬度有些陌生,枕头的高度也不太对……虽然是夏天,但房间的冷气开得也太大了,池清眯着眼睛,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被子。
——不对,停下。
她从那个戛然而止的梦境中猛地回过神来。
被扯到的被子的那一头,压在另一个人的身下。
她稍微侧一侧身子,就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池清彻底清醒,不但回忆起了昨晚的状况,也立刻明白当前状况;与此同时,也许是半夜的时候觉得有些冷,她下意识地卷了些被子……总而言之,蒙在被子底下的手臂,腰背,双腿……纷纷传来一种不太妙的裸露感。
不,岂止是不太妙,简直是糟透了!
自己早该想到的,池清恨恨咬牙,身体变成鸟了,那衣服呢衣服去哪儿了事到如今,是不是反而应该庆幸自己半夜卷了被子,要不然,现在岂不是——
压着被子的那个人,翻了个身,脑袋朝她侧了过来。
他微微合着眼,喉结在睡梦中滚动一下,半开的唇间传来一声困倦的轻哼。
然后,垂下的眼帘颤动了。
深褐色的睫毛抬起了。
池清又看到那对孔雀蓝的眼睛了。
……
然后,两道视线措不及防地撞上了。
池清提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她停了停,但没能找到比狗血电视剧里的渣男台词更合适的表达,“……误会。”
说话的时候,她一只手按住了胸口的被单。
对面的人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他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又眨了几下眼,视线散开又凝聚。他像一台开机过慢的老电脑,费力地处理完一个又一个进程,然后,目光终于落在池清脸上。
落在她的眼睛,鼻子,嘴唇,下巴……然后是锁骨和几痕没来得及遮住的肌肤。
他也彻底清醒了,光看脸色就能知道。
——“没有!”
在这个人整张脸的毛细血管全部充血爆裂之前,池清赶紧出声大喊:“没有!就是……你想的那个,没有!”
全脸通红的人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并没有因此而缓解那么一分半分,反而红得发亮。然后他飞快地转过脸去,翻身,下床。
他似乎也没穿着什么东西……池清十分自觉地闭眼转头了。
“……是他”她听到珀西瓦尔似乎问了这么一句,夹在“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里。
池清慌忙点头:“对……是他!”
都是他!为什么当时不早点说清楚,过了12点就会自动变回来!</p>
屋子里稍微静默了这么一瞬,然后珀西瓦尔似乎说了声“抱歉”,飞快地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