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的不悦如此明显, 屈舞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他转头看自己的老板, 然后看到薄晚支撑着咖啡台的手,不知何时化作了狼爪。
毛乎乎的白狼爪子, 看起来柔软舒适,仿佛很好摸的样子。
但爪子前端, 分明亮出了锐利的趾甲。
屈舞想摸, 脸上掠过挣扎神色,最后还是不敢动手。
薄晚一声不吭,屈舞看着他的手渐渐恢复人形。那当然也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保养得宜, 薄薄的肌肉和皮肤覆盖在骨骼上, 骨节走向分明, 能隐约看到皮肤下蓝色的血管。它们微微凸起,像爬虫, 像雪地里的道路。屈舞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他的手, 抬头时看到薄晚正盯着自己。
薄晚:“看什么?”
屈舞不敢和他顶嘴,拿着抹布去擦桌子。
两个女孩喝完咖啡就走了, 唐楹还打包了店里剩下的三块红丝绒蛋糕。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屈舞不知道她又从这儿获得了什么灵感。
唐楹在写一个狼人和吸血鬼之间的故事, 分离重逢, 重逢分离。阳云也说她出过书,很受欢迎, 但故事停止在某个惨烈的情节下, 已经很久没进度, 像是命运也不知道如何书写这个故事一样——何况掌握那对爱侣命运的是唐楹。
屈舞看过一点。唐楹在咖啡馆里敲字,有时候会让他帮忙看看。屈舞最多能给她挑一些错别字,别的他无能为力。或者说,剧情他根本没办法细看,他不明白为什么久别重逢的两个人,一定要在暗夜的马厩角落来一场肉帛相见的缠斗。月光,稻草,热烘烘的畜生的呼吸,马儿的尾巴甩来甩去。然后还是月光,还是稻草,汗津津的手掌印,落在墙上。
有时候他觉得让他紧张的气息从字里行间溢出来,汹涌扑上脸。他不敢仔细想,唐楹把吸血鬼的皮肤写得像一段被月光照亮的雪,白的肤色里透出叶脉一样的血管。
他也不好意思把这种句子套进自己的生活里,虽然刚刚看到薄晚手背的时候,这句话没防备地蹦进了他脑子里。
屈舞弯腰扫地、拖地,摆桌椅,这些活儿薄晚现在是不会做的。薄晚说他是咖啡馆的临时工,但拿的工钱比正式工还高,理当多做一些。屈舞认可这种说法,他在300元的时薪面前,有时候是会丧失一些据理力争的勇气。人嘛,有得有失,屈舞很懂得自我宽慰。
何况他一点儿不讨厌打理RS。
薄晚泡了杯咖啡,微热的香气弥散,屈舞有点儿饿,抬头时发现薄晚正喝着咖啡盯自己。
他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令老板不悦的原因似乎是自己。
“……我做错什么了吗?”屈舞心想主动认错总是没错的,“你批评我吧。”
薄晚碾了碾后槽牙。他不想批评屈舞,他想做别的事情。屈舞对他来说太新鲜了,而他会的手段这么多,他想教训教训这个浪费了自己心意的小混蛋。
狼毛马甲他做了两件,给屈舞的那一件是质量极好的,衣上绣着暗纹,是纽芬兰白狼这条血脉的标志。已经灭绝了的狼,仍在狼人的身体里留存着基因信息,而这些古老的讯息,让纽芬兰白狼这一脉能够在狼人族群里成为被人尊敬的对象。
毛毡小狼就更不用说了。为了让雷迟的女友白小园完美地做出和薄晚相近的狼形,薄晚甚至化出原型给自己拍了几张多角度的照片发过去。
他现在非常后悔,只想立刻把小马甲和小狼要回来。这当然很没有风度,但薄晚宁可选择没风度,也不愿意让这些东西放在别的人手上。
他正要开口,咖啡馆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冷风灌入,屈舞看见两个戴口罩的人走入。他立刻认出走在最后那位青年,正是之前与自己有过简单对谈的Adam。
危险的气息骤然腾起,将室内原本复杂暧昧的咖啡香气一扫而空。屈舞汗毛直竖,他看到Adam也下意识打了个颤。
薄晚的牙齿尖长,如同野兽的獠牙,两手化作狰狞形状,立在那中年人面前。
“滚!”他声音低沉阴森,气息像从胸腔中一寸寸挤出,带着杀意。
“薄晚……”中年人轻笑,“这也太没礼貌了,我毕竟是你的……”
“滚!!!”薄晚大吼,“立刻!”
他看上去太危险了。屈舞动都不敢动,那两个不速之客迟疑片刻,转身离开。关上门时,Adam对屈舞点点头,像是致歉。
屈舞还是一动不敢动,直到薄晚那边的杀气渐渐消失。
年轻的狼人颓然坐下,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脸。方才的暴怒中,他的脸部终于变形,显出了狼的形态。懊恼和不甘反反复复洗刷他的心腔,他听见屈舞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心翼翼地问:“老板,你头疼吗?”
“……以后,那两个人,见到就赶出去,别让他们进来。”薄晚顿了一会儿,低声继续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听见年轻的哨兵回答:“你是有点凶,但还好吧。”
薄晚忍不住看他:“你没瞧见我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