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支国王多次提到:你父亲如何如何,你母亲如何如何......萧绛虽然常以父母早逝推托,但是始终应对得体,并无露馅之处。
萧绛容貌跟那副画像确实挺像的,而且越看越像。当然在中原人眼里,阙支国人容貌都长得挺像的。阙支国王有三个女儿,姚歌几乎搞不清楚哪个是哪个。
也许萧绛母亲真是萧纵夫人从阙支国带回来的侍女。姚歌心里想着,这事回长安后一查便知。
晚上宿营的时候,姚歌故意把话题往萧纵身上引,萧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坐姚歌身边,给他倒酒切肉。萧绛一脸浑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姚歌知道她正尖着耳朵在听。
姚歌闲扯:“前阙支皇后美貌举世无匹,不仅在阙支国如此,到长安后,也引起过轰动。而且她服饰与中原人不同,喜欢穿袒胸露背的白长袍,当时长安名门贵妇多仿效之,但是没人有她那么雪白的肌肤,那么妖娆的身材,那么修长的腿......”
萧绛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
姚歌假装没看见,继续往下说:“萧纵年轻时自称“狂生”,为人放浪不羁,做事以博人眼球、引人非议为荣。萧纵身为靖国公世子,喜欢扮女旦,登台演戏。萧隆训斥儿子不成体统,萧纵回说就喜欢那种台下彩声雷动。”
“萧纵未婚前,喜欢招蜂引蝶,长安无论是贵妇还是名媛,只要合他眼,他就去勾引,人说他有个癖好;好他人-妻。”姚歌说。
萧绛皱眉,自己爹这种爱好可真够硌牙的。
“无人知道他跟多少女子有染,但是确实他令很多男人忍气吞声,寝食难安。”姚歌说,“我想这里面,萧纵多少有点故意为之,他只是喜欢表现。”
“所以他得罪了很多人,而且这些男人都是长安的显贵”萧绛问道。
“可以这么说。”姚歌点头,“但是他婚后,又一改风格,对阙支的那位前皇后忠贞不渝,再不沾染别的女子。大周风气,男子皆互相赠送婢女以供亵玩,又以出没烟花柳巷与名妓唱和为荣。萧纵又说:大丈夫不当是耳,自制力如此之差,岂可治国平天下。”
萧绛无语到极点,爹你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罢,还不忘损别人两句。
“萧纵对自己夫人的美貌极其自得。朝廷每有宴会,他就让他夫人衣着暴露,穿着阙支的服装出现,炫耀妻子的容貌身材。”姚歌说。
“不过他确实非常爱妻子。他妻子过世,萧纵一开始抱着尸体不让入殓。后来终于同意下葬了,棺材合上后,萧纵忽然要求将棺材板再次撬开。所有人劝之不听,棺材打开后,萧纵哭着爬进棺中,跟尸体来了最后一场云雨......当时震惊了整个长安。”
现在也震惊了我。萧绛心说。
“但是这些都是生活上的小节,萧纵身居高位,这些琐事虽然出格,其充量也就是长安街头,茶余饭后的谈资。”姚歌说,“萧纵真正的麻烦是在他的思维、观念、政策上的。”
“周明帝几乎不视朝,大权渐渐都落在萧纵手中。萧纵天赋奇高,又精力过人,大权在握之下,实施了很多变革。”姚歌说,“其实他当年做的很多变革,沿用至今,得益后世,但是在当时,确实触及了很多人的利益。凡事有利必有弊,而萧纵性格过于雷厉风行,急于求成,在当时造成了很多冤狱,无数大臣只因为跟不上他的步伐,家破人亡......”
“另外就是,萧纵眼光独到,非常具有前瞻性,但是他的很多相法,超越了当时的客观条件,不具备可操作性,比如一些大的水利工程。萧纵重视农耕,想让四海无闲田,旱涝保丰收,所以对水利非常重视。他曾经对整个大周的水利工程都进行过严密的规划,计划都排在了百年之后。不得不说,真是造福万民,功在千秋之举。“
“但是,国库的资金是有限的,国民能服的徭役也是有限的,虽然萧纵本意是为了富国强民,但实际上,却是劳民伤财,亏空国力。他当权的十几年间,大周死于徭役的征夫数以百万计,无数田地荒芜,大量妇孺死于饥馑,可以说,是他好大喜功导致的。”
“其实今日大周的昌盛,很多得益于萧纵当年的朝政变革和水利工程的兴修,但是在当时,确实搞得大周官吏们人人自危,老百姓民不聊生。”姚歌说,“皇上跟萧纵有很多政治见解相同,你仔细看,就会发现皇上这些年,其实是有保留的延续着萧纵当年的政策,但是皇上做的速度要缓慢得多,温和得多。”
姚歌叹气:“萧纵的失败不是因为志大才疏,而是失败在他太过于理想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萧绛黯然:“嗯,怪不得皇上一直对陈项青眼有加。皇上夸陈项既敏锐有见识,又温和而掩其锋,能思人所思,体恤人意,又能坚持自己的见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姚歌微微惊讶:“皇上这么评价陈项”
“嗯,”萧绛点点头。
姚歌醋意大发:“也许只不过是他才不过中人,所以深得中庸之道。”
李策暗示陈项有宰相之才,萧绛以为姚歌也志在宰相,于是宽容的笑笑,不说了。
话题又回到了萧纵身上,姚歌说:“我研究萧纵的时候,曾将他和萧崇远细细比较过。萧绚虽是嫡长子,但是从小不得父亲宠爱,养成了他务实低调的性格。”
“但是你仔细比较去,就会发现其实萧绚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比萧纵差,甚至尚有过之。萧绚同样是文武全才,萧绚的书法造诣,在长安赫赫有名,墨宝难求。萧绚十六岁从军,从百夫长做起,完全靠自己累军功,十年官居正二品飞骑将军,单这点就非萧纵所能比。”
“另外,萧绚同样是容貌俊美过人,婚后对妻子一心一意,但是萧绚却从没引起过任何非议。”
“其实我个人觉得,萧纵虽然才高,里面多少有些哗众的成分在内,他的真才实学,未必如其兄萧崇远。”姚歌说,“这一点可以用这件事来论证:如果当年起兵与今上对决的是萧崇远,而不是萧纵,你认为兵败的会是谁”
萧绛哑口无言。
姚歌陷入沉思:“当然,得天下者,未必是仗打得好的。萧纵虽然身为骠骑大将军,没有真实的领兵经验,而今上戎马出身,颇有战功。萧纵打不过今上,兵败被擒,也是正常。这并不能说明,他没有帝王之才.....”
姚歌叹了口气,抬起头来:“不过,我可以说,萧纵真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他独揽大权十几年做的事,足以证明了,他是个像隋炀帝一样,既雄才大略,又急躁荒唐的皇帝。以他那种好大喜功,又不恤下情的性格,只能是个暴君,绝非黎民百姓之福。”
萧绛无话可说。
“但是他想当皇帝的欲望太强烈了。”姚歌说,“他太喜欢表现自己,又岂能让天下人的目光不倾注在他一人身上。”
“如果没有今上的话,他必将小皇帝拿捏在手中,虽然周少帝既是他外甥,又是他女婿,但是最终,他必会废少帝而自立。少帝必先被废,然后赐死。萧纵非常爱他的女儿,但是他杀她丈夫时,绝不会手软。”
姚歌横了萧绛一眼:“那萧彤,据说有天人之姿,可惜从出生起,她的悲剧性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萧家兵败,她没入宫中为奴;萧家得势,她会先当皇后,后当公主,走王莽女儿,还有隋文帝杨坚女儿杨丽华之路。这是个命中注定要当牺牲品的女子,都是出生的错。就像周少帝一样,从他父王死的时候起,就命中注定,不得善终。”
姚歌多少有点黯然,自己是不是也是,自从母后去世起,就命中注定,不得善终。
萧绛心头却震撼到无法形容,过去她从没想到过这一层,但是她知道:姚歌说的,都是对的,如果当年她父亲战胜,这是必然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