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璐追着向云来到洗手间, 见向云扑在洗手台上, 她在门前顿住脚步, 想接近,又怕看见向云哭泣时的表情。
一时间, 洗手间里只有水流哗哗冲刷的声音。
向云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但她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故而不敢抬头。
她将冰冷的水扑在脸上,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恢复了理智,撑着水池边缘站起来, 看着站在门边的冯璐和湿淋淋的自己, 疲惫地问道:
“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冯璐脸现挣扎,犹豫了将近一分钟,向云也不急, 她耐心等待着冯璐把话说完。
“当初的事情……”冯璐深吸一口气,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眼里显出极深的愧疚, “那件事,你……喜欢文初旬的事情,是我说漏了嘴。”
向云背脊僵直,捏在盥洗池边缘的手指因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灰。
“有一回你把写小说的本子放在桌面上,被路过的同学撞到,掉在地上, 我帮你捡起来,里面漏出一页纸,我不小心看到了,是一张写到一半的日记。”
原来是这样。
向云浑身发冷。
当初的事情,她一直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秘密会闹得人尽皆知,为什么她的日记会被人翻出来耀武扬威地当做她是个变态的证据传阅到年级主任的办公室里。
“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当时你被停学,我害怕被追责,没有站出来为你说话,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想找机会亲口和你道歉。”
冯璐垂下眼眸看着洗手间地面上一格一格的小瓷砖,她的心也很慌,沉重自责,让她无法保持原有的镇静,也不敢去看向云,便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明白伤害已经造成,就算我道了歉,也无法改变什么,我也不求能获得你的原谅,但是我无论如何还是想跟你坦白,当初是我的错,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害了你。”
说是道歉,也不过是想减轻自己心里的罪恶感。
说完,她朝向云的背影深深鞠躬,态度诚恳坚决。
向云依旧背对着她,低垂的眼眸中藏着晦涩难明的情绪,像压了一场雷雨,寂静中蕴藏了无法想象的风暴。
她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答才能叫人满意,但她心里也早已没有了激动和愤怒,时间磨平了她的棱角,让她可怜的自尊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力气。
“我知道了,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她没说原谅,也无法原谅,只求往后再也不要来往。
冯璐再次躬身,然后离开了洗手间,将这狭小的空间留给向云一个人。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向云目光发愣,像是没听见似的,任由那手机自行挂断。
没过一会儿,铃声再度响了,向云回过神,探手摸出手机,见屏幕上现出林栀心的名字,她无神的双眼才稍微有了两分光彩。
“向云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接电话”
按下接听键,林栀心的声音就透过听筒传过来,熨帖在向云心上,令她感到一丝难得的温暖。
“唔……”
向云刚一开口,猛地发现自己的喉咙异常沙哑,连单音的字都走了声。
“你怎么了”
对方敏感地觉察到向云的异样,很快追问。
不知道为什么,向云突然非常难过,难受得肩膀颤抖,想蜷缩起来。她紧绷的心神在听见林栀心关切的语调时,一下子松懈了,令她话未出口,眼泪就先滚下来。
“你说话呀,向云,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
林栀心的语调显出难掩的慌乱,一叠声地发问,其声匆忙。她很担心,听见向云虚弱沙哑的声音,心立即就提到嗓子眼儿,加之向云一直不肯回话,她就更乱了。
“林老师……”
向云捂着嘴痛哭失声,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起起伏伏喧嚣不息的情绪,眼眶通红,任由泪水噼里啪啦地坠落,在衣服上晕出一个又一个湿痕。
“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向云终于出声,林栀心心里稍稍稳定一些,但依旧惴惴不安,唯恐向云身上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听筒里只有向云压抑的哭声,林栀心焦躁不已,她迫切地想知道向云到底怎么了:
“你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林栀心匆匆说完这句话,手机听筒里传来电梯抵达楼层的叮咚声,向云猜测林栀心已经出门了,她铁了心要来找她。
进入电梯之后信号不好,她又叮嘱向云将定位发给她,这才挂了电话。
向云看着手机发愣,明明心里依旧压抑悲伤,但在林栀心坚定的话语中,向云忽然找到了归属感。
想念刹那间汹涌澎湃,对林栀心的思念前所未有地清晰,她深吸一口气,又下意识地抿紧了唇,顺从内心任性的期盼,点开了微信。
她又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抹尽了眼底的泪花,又重新补了妆,这才回宴会厅去。
厅中的酒宴已临近尾声,文初旬来了之后,厅里不断有男同学以叙旧的名义过去敬酒,站在最前面的就是余明。
文初旬说自己过敏,不能喝,几次拒绝,那些别有用心的同学们才放弃了。同学们酒过三巡,商量着下午去包个场k歌,向云回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但人群中的文初旬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冯璐转头朝向云看过来,向云很好地掩饰了内心的起伏,从容地朝她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坐到她身边的空位上。
“你好点了吗”
冯璐试图与向云搭话。
向云瞅了她一眼,她刚刚哭过,这会儿心里已经不那么难受了,想到待会儿林栀心会来接她,她就有种别样的期待,将对虚与委蛇的厌恶压了下去。</p>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