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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愚园路

十三点李金氏被迫改了个傻名字, 闷闷不乐, 于次日晚上回到上海, 发现一夜之间,家被搬掉了, 新家搬到了黄浦江边上。除了搬家,她发现aya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变化。

aya在李家佣人做了几十年,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领已经登峰造极, 搬家以及改名这些事情不算, 李一马这几天对待李金氏的态度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加以领会, 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本来金不换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主人,她都没有真正放在眼里的,所以就和男主人保持同步,对女主人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虽然见面还是笑眯眯的, 满口的“是, madame。好的,madame。”但她那皮笑肉不笑的笑脸下面到底有无敬意, 是不是真当女主人是这个家里的madame, 天知地知,她知金不换知。

aya狐假虎威,最根本的原因还在李一马这里,所以金不换也不去跟aya计较,就独自郁郁不乐。

金美娣这一天吃过早饭, 看看时间,女婿这个点应该出去工作了,于是一辆出租车从酒店拉到愚园路,跑到畅园一看,已经空无一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的。当下慌死,连忙给金不换打电话,得知搬去了外滩那边,知道女婿搬家多半和自己有关系,否则这里住了多年,怎会毫无缘由的说走就走

金美娣又气又臊,一部车子又拉到了外滩,李家豪宅大门口。金不换在电话里就告诉她了,叫她以后不要来了,以后想见面就外面见。她不信,跑过来,一看,果然保安森严,保安巡逻时还牵着一群狼狗,根本进不去。

金美娣气得来,电话里对金不换破口大骂,说她白眼狼,不孝敬老娘,要遭天谴。骂完女儿,又拍大腿哭:“我辛苦了一辈子,以后连我女儿连我的小二郎都见不着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死死掉算喽!”

死姆妈肯定是舍不得真去死的,但总归是自己亲妈,听她这样哭,金不换总归难过,住进无敌江景房,却连欣赏黄浦江的心情一点没有,跑去厨房给自己开了瓶起泡酒,喝下大半瓶,发酒疯,开音响,听很吵的音乐,李一马嫌吵,叫她关掉,或者戴耳机听,她说耳朵疼,不戴。

李一马说家里太吵,酒气冲天,空气乱糟糟,她不为所动,继续听音乐,喝酒,拎着酒瓶跑到他书房门口,倚在门框上,说:“一马哥,咱们结婚到现在,好像你连句‘我爱你’都没有说过呢。”

李一马说她莫名其妙,叫她一边去静一静,醒醒酒,她不,她继续抱怨:“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也看不上我娘家。我妈有时候我也烦她,但是你不知道她为我吃了多少苦。知道么,以前我走投无路时,在杭州一个小女团里唱过歌,我妈给我起的艺名你知道叫什么爱娣,又土又难听是不是但是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知道她心里害怕我不管她,抛弃她,叫我一辈子都爱她。现在我们家一个人都没有了,她只有我一个女儿了,你说叫我怎么办。”

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哭了,又问:“一马哥,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对我好的时候那么好,但为什么一转眼又可以做到这么冷酷无情”

李一马本想把这两天去香港耽搁下的工作做掉,笔记本打开,被音乐吵的集中不了精神,现在她又跑到门口哭,醉了酒,嘴里呜哩嘛哩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动不动就一哭二闹的举动,他看着就烦,“啪”的合上笔记本,出书房,叫aya给他收拾两件衣服,他要去外面住酒店。

小二郎本来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和mira呆着,忽然听见爹地要走,马上爬起来,跑到床尾站着,奶声奶气喊:“爹地,你去哪里不要去!”

李一马放下旅行包,到她的房间来,伸手将站在床尾的小不点儿抱在怀里,父女俩在床尾默默拥抱了五分钟,都没出声。

五分钟后,小不点儿说:“爹地,你不要生气了。”

李一马说:“好。”

“你要开心点。”

“好。”

父女俩在床头又拥抱了一会儿,李一马自己默默回了房间,没再提去住酒店的事情了。

爹地走开,小不点儿又迈开小短腿,蹬蹬蹬跑出来,冲金不换发脾气:“妈妈,我就爹地一个爸爸了,他是我的爹地,也是你的老公,你就这一个老公,拜托你对他好一点行不行啦!”

金不换不觉得自己有错,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针对自己,难免垂头丧气:“知道了,好一点就是了。”

接二连三的争吵,连小不点儿都向着爸爸,渐渐的,除去态度变化,金不换发现aya越来越爱对自己飚英语了,伊中文说的很好,以前还能一起聊一聊的,现在很少再说,不管她明白与否,都是直接撇英文。

金不换跟李一马告了几次状,说她不尊重自己,李一马认为aya是虔诚的基督徒,比一般人都来的纯洁自律又善良,一副“我相信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态度,没把金不换的话放在心上。金不换更气。

有时候,李一马晚归,金不换听到门响,总归跑去迎接,但aya每次都能赶在她前面,又是接包,又是递拖鞋,让女主人根本插不上手。金不换一看不行,赶她走,说aya你去休息吧,他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aya摇头,跟她讲:“nonono,madame,you take care of yourself,i take care of sir。”

然后她走开,aya留下,在sir的旁边站着,看着sir喝酒或是做别的事情,看sir的眼光也不是含情脉脉,她年龄大了,将近五十岁的黑瘦老大妈,对sir不会有其他方面的想法,就是那一种喜欢到接近崇拜的眼神。

aya回回占上风,金不换气死,她不信自己治不了一个菲佣,所以到后来,不管aya怎么说,就赖着不走,而且专门在她眼睛看着的时候,去坐sir的大腿,香sir的面孔,搞得sir莫名其妙,一方面很享受,一方面不适应。

这样一来,aya更加看不上她,心道,果然是出身太低,没办法的。

aya被她抢去了几次风头,开始旁击侧敲的给她讲起了大道理,开始说些什么:“madame, i dont mean to offend, but lord……”

她长篇大论,金不换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就理解她是在拿她的上帝来压自己,自己要是故意对着干就是不敬上帝,要是闭嘴,那以后一辈子只能被她压下一头。

金不换气自己年轻时不好好读书,英语都说不过人家一个菲律宾人。每天sir下班,看aya笑嘻嘻的和sir说个笑,聊个天,谈论下佛山一代目的健康状况,女主人自己呢,则跟个傻子似的,在一旁咬咬手指倒皮,简直百爪挠心,气也气死。

sir面前告状的次数多了,连自己都觉得烦,感觉被这个慈眉善目、辛苦勤劳的菲佣一衬,自己简直自私又贪婪,家里什么事情都不管,成天买买买,还要告佣人的黑状,这样的女主人,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妒妇。简直完蛋。

随着女主人的节节败退,这个家庭的排序,变成lord与sir并列第一,little princess卷毛二郎排第二,aya自己第三,第四,也就是最后才轮到madame,李金氏她自己。

madame感到极度的妒忌与生气,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安,以至于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问sir:“一马哥,你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早上问,晚上问,睡觉问,上班时打电话问,发信息问,一天问不下十几遍遍,把sir搞得烦不胜烦,发作道:“烦不烦我赚那么多钱给你买一包买衣服买钻石,为什么啊你当你是灾区难民啊!”

那以后,规定她一天最多只能问三遍,超出三次就要写检讨书,反省自己为什么这么烦。

过几天,金家原来隔壁的小小六十岁,他没有亲人,但是人缘好,居委会的几个热心老阿姨就组织邻居们凑个份子,给他过个整生日,金美娣对女儿失望,经好闺蜜小妖三介绍,又谈了个男朋友,正带着男朋友在杭州旅游,回不来,人家就联系了金不换,问她是不是也可以帮忙出一点。

组织这个事情的都是老阿姨,微信收款都不会,恰好金不换这天要带小不点儿出去练琴,没空去送钱,跟李一马随口说了,李一马也认得小小,便叫aya包了个红包,帮忙送去。

aya一听说是小弄堂,客气而又婉转的给拒绝了,说:“sir,对不起,那个地方我是从来不敢踏入一步的。”

aya因为这些年跟随他走南闯北,非同一般主仆,所以李一马并不生气,不过一哂:“ok,没问题。”回头同金不换讲,“明天我去paradis上班时帮你带去好了。”

他的意思是叫公司里kevin或者随便谁帮忙跑一趟,他还没闲到为了点点现金亲自跑去找弄堂街道老阿姨的地步,但aya却理解为他要亲自去,吓了一大跳,忙劝说:“sir,请允许我向你提一个建议,我认为一个自律和理性的人也不该到那种地方去,那个地方危险又肮脏,而且……”巴拉巴拉,讲一堆。

李一马也感觉她当着金不换的面说这些有些过了,不过知道她有点傲气,性格刻板,平常连自己都敢顶撞,所以也没有多想。不过金不换却被她这通话给彻底激怒了,她的话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好话坏话却分辨得出。嫁入豪门,自己出身是短板,朋友间开开玩笑她不介意,但是被家中佣人当着面贬低,那她如果还能继续憋屈忍受下去,任由一个佣人明目张胆瞧不起,那她这个豪门太太还不如不做。

忍无可忍,金不换不愿再忍,一个电话,把她妈从杭州紧急召唤回来,一同商量对策。

金美娣虽然生女儿的气,但外面的人欺负女儿,那么肯定要一致对外的。一听,连个菲佣都敢对女儿大放厥词,那还得了,于是又叫来自己的左膀右臂,小妖三和带鱼西施,四个人商量下来,一致认为这个aya这个老毒瘤是留不得了。但如果叫李一马出面,肯定是行不通的,他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就炒aya的鱿鱼,搞不好还会惹他不开心,那么只有靠她们自己,不过这样正好,这个她们擅长,拿手。

过几天,终于李一马去国外出差,为期一周。李一马前脚一走,金不换马上就给mira放假,等她也走了,自己去门口去接应姆妈和她的两个帮手。没有她,她们进不来。

金不换把姆妈一群人接应进来,顺利带到家中后,直接带着小二郎出门扫货去了。

aya留守在家,听见门响,还以为是金不换忘记东西,回来拿。出去开门,都没看清人头,就已被几个妇女七手八脚给摁倒在地。

几个妇女冲进门来,大家分工明确,金美娣和小妖三两个虎背熊腰,负责把人制住,带鱼西施精瘦灵活,便直奔佣人房间,三下五除二,把aya的行李给打包完毕,房间钥匙搜出来,把人押到外面大马路上,行李往她面前一丢,叫她滚回菲律宾去。

aya大伤自尊,这个家里,连sir都对她客气有加,却突然被自己看不上的madame的妈给赶出家门,哭得伤心死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走前打电话给金不换,质问她:“madame,did i do anything wrong”

这句话金不换恰好听懂,冷笑说:“何止错,你错的太多了。”

一周后,李一马国外出差回来,一回来就黑着脸,不管李金氏如何献殷勤,对她都不看一眼。aya被赶,岂能不向他告状,国际电话已打过好几通,哭了好几场。他和aya虽是雇佣关系,这么多年走过来,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感情亦已超越了简单的主仆,更因为那一年治疗抑郁的环球旅行,而视她亦仆亦友。

aya跟他打电话时,差点哭死,他却也只能安慰她,叫她先回去休息一阵子,过后再说,而无法答应她,叫她回李家重新上工。家里人和请来的服务人员发生矛盾,无论怎样,他都是要维护家人的,再喜欢aya,远近亲疏总要分。所以除了安慰,以及经济上的补偿,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帮她。

金不换自说自话招她妈上门是一个,又赶走aya又是一个,他出差回来,看家里哪哪都不顺眼,哪哪都不对劲,总之浑身不舒服就是了。

金不换知道aya在李家工作了几十年,和他之间非一般主仆,自己心虚,怕他突然爆发,所以夹着尾巴做人,已经联系中介帮忙介绍新人了,担心他反感,暂停了招人计划,很是老实了几天。

过几天,李一马对着一桌饭菜,突然说:“为什么没有红酒炖梨”

红酒炖梨是aya的拿手菜,也是李一马最爱吃的炖品,所以aya每周都会做一到两次。aya走了,家里没人会做这个,mira家里只负责小二郎的事情,其他一概不管,指望不上,金不换看他一脸不开心,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早讲呀,明天就做给你吃。”

第二天,扫货结束后,跑去超市采购食材,材料准备齐全了,早早回家,对照菜谱一步步做起来,一颗红啤梨从中间剖开,用勺子挖掉心,炖碗里倒入红酒,放入冰糖,最后再加少许现磨橙皮末、橙汁以及菠萝块,最后盖上炖碗盖子,放入蒸锅里去,大火煮沸,再转小火炖上20分钟,关火后,又静置了一小时。终于可以出锅时,他也下班回来了。

金不换把红酒炖梨赶紧出锅,梨块看着酥软,汁水闻着香甜。她都没想到自己在厨艺上会这么有才能,自己满意的很。

饭菜炖品摆放好,请李一马上桌来,讲说自己为他亲手做了红酒炖梨,他有点怀疑的看着她,基于对她的了解,他说:“我只是说说,不用你亲自下厨做。”

金不换讲:“啧,老公,这不仅仅是一道炖品,这是我对你的爱!老公你搞搞清爽!”

李一马接过汤匙,勉强喝一口汤水,马上皱眉看着她:“老婆,你的爱酸掉了,为什么会这么酸”

金不换接过来尝了一口,阿爹了娘,橙皮末加多了。

吃完饭他去洗澡,出后来发现浴巾已经被人用掉了,湿漉漉的,他有洁癖,毛巾都是专用,不允许其他人碰,还没用的浴巾湿掉一块,他发脾气,mira躲开,金不换跑去解释:“我刚刚用了一下,怎么了”

李一马发作:“以后不要碰我浴室里的东西!”

金不换振振有词:“搞什么!要嫌弃也是我嫌弃好伐,你擦蛋蛋的毛巾我照样用来擦脸,你看我说什么了没有!”

就因为她邋遢还不认错,所以晚上发现自己的贵妇面霜被他拿去擦脚并要求他道歉时,他也坚决不道歉。为了气她,他还在微博上发自己脚后跟的照片,并陶醉地配文:“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皮肤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光滑,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金不换最近新注册了个号,就关注了他一个人,看到,气死。

金不换再是讨厌aya,也不得不承认,家里少了她,简直乱了套。

李一马这个人,从小习惯了别人帮自己把什么杂事都做掉的生活,哪怕早前上大学时外面餐厅打工,给人家烤鸟,但回到家中,却依旧有菲佣和司机伺候,所以就养成了家里酱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习惯,他自己什么都不做,却要求家中必须保证六星清洁度,可是他老婆李金氏这个人呢,她懒起来连自己衣服都不洗,帮小不点儿洗双袜子都已经了不起了。

卧房地板上每天一堆头发,还有沙发上到处丢着的衣服袜子,简直要命。卫生状况不符合李一马要求,他就摆脸色,mira指望不上,金不换无法,只好亲自上阵。她现在外面看大牌秀都坐头排,名品店里购物也是满店工作人员为她奔走,但有什么用呢回家她还是要给老公李一马搓他的大裤衩子。

过几天,她感觉吃不消了,于是加快速度面试菲佣,本想找个听话会做事,看起来又干干净净的,最好会说中文的,但同时符合这几点要求的菲佣根本不好找,于是她又降低要求,讲不管国内国外,上海外地,只要是好的阿姨都可以。

家里的新阿姨还没找到时,李一马突然得了流行性感冒,年末两边公司都忙,他无法休息,仍旧带病去工作。

金不换心疼她的一马哥,怕他没食欲,特地跑去外面西餐厅,打包了一份红酒炖梨,跑到paradise去,到地方一看,公司人数好像又增加好多,一问,果然,现在员工已经四十多人了。

新来的员工里面,有一个90后的妹子,说话大大咧咧,一副汉子样,和公司男同事都像是拜了把子一样随意,喊李一马为“小马哥”,金不换过去,自己听见了,也被yuki偷偷告状了,说那女孩子同时在几个男同事之间周旋,特别是对老板,说话不要太嗲,总之其心有异。

金不换讲:“我对老公放心着呢,她我不放在心里的,胆敢惹事,虽远必诛。”话是这么说,却暗暗不开心,只是现在不敢轻易找李一马的茬,决定再观察观察。

第二天,李一马感冒加重,鼻塞,咳嗽,头疼,本来要出差的,也只要临时取消,躺在家里休息。金不换给他量体温,37.5。

他躺在床上哼哼,把金不换支使的团团转,一下下要贴个冰宝贴,一下下需要果汁补充维c,一下下又讲:“我要喝点水水。”

生了个病,旁若无人的撒娇,撒得金不换鸡皮疙瘩乱起,简直吃他不消。怕他感冒加重,要他去医院,他不愿意,讲怕验血扎针疼,金不换又哄又劝:“早点看医生早点好,一直烧下去,人不舒服的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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