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车进了建康, 原本就应当分道扬镳了。
但曹家老夫人实在黏人得很,拽着宜容的手不放,又是一句句的"心肝肉"的喊,听得宜容心中多有不忍。
陪着老太太到了宜郡公府, 侍女上来扶老夫人下车,曹家老夫人颤颤巍巍下车,还不忘满口道, "容容到家了啊, 你阿父来接我们了。"
宜容只能哄着她下车,道,"老太太,您慢着点,您先下,容容还有事。"
曹老夫人不乐意了, 委屈巴巴回头, 可怜得不行,似乎还怕宜容不高兴,小心翼翼的问,"容容有什么事啊?让你阿父去做么!你陪祖母啊……"
曹老夫人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再者听傅明远那日的语气, 这曹家的小小姐, 大概率是早夭了。
宜容不落忍, 只好好言相劝, "老夫人, 我有时间再来看您。"
两方正僵持着的时候,舆车忽然伸进一只手来,那手很大,掌心有厚厚的茧,虎口处有一小小的牙印,看着并非养尊处优之人该有的手。
扶着曹老夫人的侍女也慌忙跪了下来,喏声道,"郡公。"
南晋公爵不少,但真正能被称一句郡公的,却也不多。
宜容不用猜,也知道那人是宜郡公曹缺。
"母亲,下来吧。"宜郡公开口道。
大概是亲缘的缘故,老太太虽然犯病,但自个儿儿子还是认得的,非常听话的,由着儿子扶她下车。
宜容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听曹老夫人欣喜的语气,听那动静,似乎还是拽着宜郡公说的,"阿缺,我把容容给带回来了!"
说着,语气又转为责怪,"你这个做阿父的,如何能将女儿丢在外头,她一个小女孩儿孤零零住在那般大的园子里,多害怕呀。"
宜容:……不用不用,我不怕我不怕。
不知曹缺是如何说的,倒是将曹老夫人给哄走了。
宜容坐在舆车里,满心惴惴,听得外头动静渐渐远去,才倚回巧娘的怀里,随口吩咐,"好了,我们回宫吧。"
阿宛下车去传话,结果片刻后,就白着脸回来了,"公主,宜郡公要来拜见您。请您移驾郡公府。"
宜容:……!这句话的槽点未免太多了些。
真要拜见她,方才扶老太太下车的时候,怎么把她当做不存在了?现在要拜见她,居然还要她移驾曹府。
若是自己还是长公主,宜容必然不会搭理曹缺。但她如今只是个小小的不得宠的公主,她咬咬牙,忍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真是形势逼死人!
宜容下车,入了郡公府,茶喝了两三口,方才没见面的曹缺便来了。
宜容不慌不忙饮了口茶水,才颔首示意自己看见他了,态度淡淡的。
被这般怠慢,曹缺本该动怒的,不只是听了义子傅明远的劝解,还是方才老母殷殷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女郎的缘故,他倒是没什么怒气。
饶是如此,曹缺对萧家人仍是没什么好感,他亦不冷不热行了个随随便便的礼,拱手道,"家慈有疾,如今到了长安,若是无事,也是不见外人的。"
宜容听了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曹缺这是明明白白告诉她,日后不要仗着曹老夫人错认的事,来与曹家套近乎??
大概是人太生气了,反而会不知道如何显露自己的怒火。
宜容气着气着,差点笑出声来,她深吸一口气,搁下茶杯,起身,走到曹缺跟前,笑着看他,然后用同样不冷不热的语气回他。
"本公主也忙得很,日后若是无事。哦,不,哪怕有事,也是不见外人的!"
她咬牙切齿加重"外人"二字,正等着曹缺变脸,毕竟宜郡公权倾朝野,像她这般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人应该不多了。
曹缺倒是没变脸,大概是早已修炼得成了精。
宜容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颇为恼怒,懒得再与他多说,转身就走。
宜容心气不顺,舆车回了皇宫后,照例该先去拜见太皇太后的。
她回灵阙殿换了身衣服,就直接往西弥殿去了。
她这回原本该与王家处好关系,可惜出了些事,现在去见祖母,心里颇有些心虚。
她进了西弥殿,詹娘出来迎她,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上来就是一句,"恭喜公主。"
宜容一头雾水,跟着她进了西弥殿,西弥殿内人颇多,除开太皇太后,还有诸位公主,甚至连与她不合的舒美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