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容被那劲装男子带往五楼, 男子自称"肖二",宜容听了嫌弃取名人的品味。
简直还不会取名了!好好的下属, 居然取个"店小二"的名字, 实在没品味!
到了五楼, 宜容推门进了厢房,见舒绍卿倚在软塌上,素色的外衣, 衣襟散着,软榻上放了个玉质酒壶, 倾倒往一旁, 酒香四溢。
半分没有士族郎君的谦谦君子气质,反倒像个十足的浪荡子。
当然,这样评价, 是因为宜容对他有偏见,故而见了他这样子, 便心下嫌弃。但若是被旁的女郎看去,怕是还要赞赏一句, "洒脱疏落,乃是个风流狂士"。
舒绍卿是不是风流狂士,宜容半点不关心,她只关心,舒绍卿这厮究竟发什么疯, 难不成是把自己喊来看他喝酒的么?
见女郎进了门, 便不肯往前走了, 蹙着眉,似乎是嫌弃屋内的酒味太重了,舒绍卿勾唇轻笑,晃晃荡荡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大半个身子都送了出去,几乎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失足跌落。
可惜,这画面宜容是无缘看见了,倒是听见了万悦楼外经过的路人抬头指指点点的说话声。
舒绍卿也浑不在意,顺手将指尖勾着的酒壶往下一丢,正好落在一瘸腿乞儿的怀中。
"哇……"路人皆是哗然,酒壶乃是玉制的,通身清亮,无一处瑕疵,一看就价值不菲。
舒绍卿丢过酒壶,转身,懒懒的笑着,倚在窗棂上,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女郎。
兴许是因为出门的缘故,女郎不像在宫中那般打扮,今日的宜容,鹅黄的上衣配了勾绿蔓的裙,下摆处绣着一粒浑圆的桃子,倒不大像个公主,有些像民间的女郎。
不过,仍是好看就是了。有的人,就算是涂脂抹粉,也让人觉得别扭。但有的人,素面朝天,也娇嫩如出水芙蓉。
饶是舒绍卿见过不少貌美的女郎,也不得不承认,萧家的公主,于容貌上,是从来不会输于旁人的,尤其是最大的和最小的。
要不,怎么最大的勾了他这个做二叔的;最小的,则勾得舒家下一代唯一的嫡子魂牵梦萦,日日茶饭不思。
想到家中没出息的侄儿,舒绍卿勾唇嘲讽一笑。
宜容见他的笑意,便觉得浑身发毛,下意识问,"少卿大人要我来,所为何事?"
舒绍卿但笑不语,然后语气凉凉的说了一句,"你猜。"
宜容:……
见宜容马上要翻脸了,舒绍卿才掀了掀唇,说起了正事,"宫中夏美人有了身孕,我觉得,陛下子嗣似乎是少了些。多子多福么。"
就知道这人又在算计她了!
宜容冲他一笑,简直天真无辜得不行,眼神懵懂,"少卿大人是什么意思?夏美人怀孕是好事啊,至于其他妃嫔,这宜容也不知道为何了。"
舒绍卿见她眉眼中一派天真,心下好笑:若是我家那蠢小子在这儿,指不定会被忽悠过去。但就这种手段,来骗他,未免太瞧不起他了。
他收起笑意,在宜容警惕的眼神中,一步步逼近,然后凑近宜容,以一种冒犯的姿态,压低声音,一字一字道,"公主真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么?那……"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宜容的颈侧,似乎是含在唇齿之间的话语,惊得宜容汗毛竖起。
他顿了一下,然后用这个暧昧至极的姿态,衔着笑意,继续道,"我……教公主啊。"
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女郎一眼,然后笑吟吟道,"公主年纪小,大概是真的不知道罢,臣懂得多,不介意做一回师长。"
宜容紧紧贴在门框上,抿着唇,看着似乎是要哭出来了一般。眼中薄薄的一层泪,就像被猎人逮住了的无辜兔子,软绵绵的,可怜兮兮的。
可惜,她素来十分有效的苦肉计,在这人面前居然半点没有效果,他仍是那么笑吟吟的望着她。
宜容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动作,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舒绍卿倒是没想着占便宜,见她服输了,懒洋洋倚靠回窗棂前,"原本,我打算让你帮我舒家的女儿争宠。毕竟都做了妃子了,还被夏家比下去,我的脸上也不好看。"
宜容腹诽:骗谁呢?还面子上过不去?
舒绍卿接着语气一变,"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看你也不大想帮我,你让我不高兴了,我当然不能让你舒服对不对?你说,我去和陛下求娶公主,怎么样?"
宜容圆溜溜的眼睛睁大,瞪着他,"你说你要求娶公主,娶谁?"
这人不会发疯,说要娶她吧?这老牛吃嫩草,老夫配少妻的,未免太不要脸了吧!
舒绍卿笑意更深,一双桃花眼眨阿眨的,"娶你啊……你看,你姐姐嫁个二流士族,都有人说她嫁得好。你要是嫁给我,到时候,你可就是舒家的家主夫人了。"
宜容斩钉截铁回应,"你有病!我不嫁!"
舒绍卿露出疑惑的神色,托腮纳闷,"你不想嫁我啊?那我怎么听我那傻侄儿说,你心慕谢羡呢?"
宜容烦死他了,也烦死舒家那个大嘴巴的舒子朗了,没好脸色道,"我心慕谢羡又如何?关你什么事?"
舒绍卿单手敲敲桌子,侧头无辜,"可是舒家不比谢家差,你嫁我,和嫁给谢羡,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倒是谢羡那人,成日老夫子一般,委实无趣了些。你看我,多有趣。"
他一副自我推销的样子,似乎真的在认真说服宜容,嫁给他不亏。
饶是宜容知道,这人的性子就是这般不讲理,他的话,十句里头也就一句能当真,也有些恼了。
她又不是真的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由着他这般逗弄么?瞎哄骗小姑娘,也不怕天打雷劈!
宜容冷下脸,沉声道,"这话,少卿大人在我面前说,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的话,您去太皇太后跟前说去。"
舒绍卿忍不住笑,半晌才抬起头,"你真以为我傻。我若是真要娶你,就去陛下跟前说去,与太皇太后说,她老人家怕是要舍不得你。"
宜容终于被惹火了,抿唇一笑,笑得又乖又软,眼里却透着一丝嘲讽,"那少卿大人去啊。不过,我有一句话要说,我生平最敬佩之人,乃是德容长公主。"
一直处于上风的舒绍卿也终于变了脸色,脸色青了又白。实在是德容长公主的名声太响亮了些,与别的公主因貌美而出名不同,这位长公主可是纯粹凭着自己的"本事"出的名。
德容长公主初嫁后丧父,原本当时的君主,有意为自己的女儿另觅良婿,结果德容长公主丝毫不在乎自己寡妇的身份,一意孤行回绝了再嫁的提议,独自在宫外住。当然,她不是为了守节之类的理由,而是纯粹为了享乐而已。
她丧夫后,过上了夜夜笙歌的日子,朝中过半士大夫引以为耻,但谁让人家亲爹是皇帝,亲弟弟是下一任皇帝,旁人说什么,都动摇不了德容长公主的身份地位。甚至,若是谁人说闲话传到长公主耳中,她还冷冷嘲一句,"我的房里事,与大人们何关,莫不是也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
对于这位凭着自己的本事,睡遍美少年的长公主,舒绍卿与大多士大夫一般,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那就是宁愿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能娶这么个"志向远大"的公主。
宜容见自己扳回一城,倨傲抬抬下巴,示意舒绍卿说正事。
舒绍卿无奈摇了摇头,又将方才的事情拿出来说。最后道,"我知公主与我那庶侄女儿曾有不和。"
宜容特别认真的问他,满脸是不解和疑惑,"你知道我与舒美人不和,还要我帮她固宠?我难道长了一张以德报怨的脸么?"
舒绍卿瞥了她一眼,然后抛出个诱饵来,"日后,舒氏听公主差遣,三次,无论何事,只要不涉及舒氏存亡,皆可。"
宜容眨眨眼,绽开一抹笑来,心满意足,"成交。"
反正阿桓也要生儿子的,谁生不是生呢,大不了到时候建议皇祖母,将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抱到一处养。她就不信了,这些外戚一年半载也就那么几次机会见皇子,还能把皇子带歪了不成?
再说了,让士族的女郎诞下皇子,也是拉拢了这些世家么。
至于,能不能成功让舒美人诞下龙种,宜容心中倒是有底的。
她与萧桓十数年的朝夕相对,萧桓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她或许不知道,毕竟,那时阿桓还太小了些。但萧桓有什么样的习惯,习惯什么样的伺候,甚至他的口味、嗜好,这些宜容都一清二楚。
若是她都替舒美人将萧桓留在她的殿里,她都怀不上龙种,这就怪不得她了,只能说舒美人自己没这个命!
宜容把这话说了,与舒绍卿约法三章,她会想法子替舒美人邀宠,但若是舒美人自己不争气,那他应下的三个条件,也同样生效,舒氏照旧要为宜容效力三次。
商量好事情,宜容便要回宫去了,喊了一句"肖二",肖二就将阿宛带回来了。
阿宛气鼓鼓的,两腮鼓得如同鱼一般,双眼红红的,一见她就冲了上来,一叠声问道,"公主没事吧?"
"还好。"宜容随口应了一句,看了一眼严肃的肖二,"你没占阿宛的便宜吧?"
肖二还没回话,阿宛的脸都红透了,拽着宜容的袖角,"公主您说什么呢!别逗婢了!"
宜容跟着她一道走,随口道,"唔,我就是看着肖二有些眼熟么,你说说你,方才他将你掳走,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见女郎主仆二人离开,一直面无表情的肖二才抽了抽嘴角:就那丫头那副干巴巴的样子,他会占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