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臊, 家狗臭,混沌初开天地便如此造就。
即便被铁链枷锁捆绑束缚着, 龙首仍旧朝着符晓转了过来。一对属于爬虫的竖瞳闪烁着绿色的阴冷光芒,如若不是有枷锁阻拦, 恐怕此时就已经将符晓吞入腹中了。
巨龙张开了嘴, 自她的喉舌伸出喷出了炽热的火焰,呼啸奔涌向了背靠崖壁的符晓。火光冲天, 将这广阔的地下洞穴照的如同夏日的白昼一般明亮, 遍寻不到半点黑暗的死角。
火焰足足烧了半盏茶的工夫, 让身穿护甲的符晓也开始口干舌燥了。除了火焰之外, 在火焰散去之后, 符晓抬手捂着口鼻干呕起来。
长了鳞片的爬虫畜生, 管它龙不龙的, 同样逃不脱天地造就, 带着一股子江河湖海里的鱼龟一样的咸腥。
虽说有了护甲防身,从巨龙口中喷出的火焰没有伤到她, 但这股子海腥味同样叫她难熬极了。
“长华也有不听话的小辈呀”
巨龙的声音嘶哑,可仔细分辨的话,这阴阳怪气的调子分明就是雌性无疑。
“我还以为你们只有在成了仙君之后,才能长出胆子来呢。”
符晓偷着抬眼观察了一番,瞧眼下这个情况, 巨龙看起来根本无法脱身,除了喷火之外就只能耍嘴皮子。火焰无法上到她,阴阳怪气的嘲讽自然就更不能了。
既然没有性命之忧, 符晓便放松下来,笑着摆手做自谦模样。
“过奖了。”
要没有这身衣衫,她也不会下来。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艺高人才胆大,这是凡间世人皆知的道理。
巨龙也没想到符晓会这般回答,她被锁在这洞穴之中已有百年之余,除了来剜肉取血的仙君,并没有见过长华山的小辈。
她一时有些摸不准,难不成这便是正经仙门弟子的真实嘴脸
“你就不怕我告诉你师尊”
母龙瞪着一对竖瞳,两团绿色的光芒自她的眸中闪现,非要找个形容的话,像是乱葬岗里飘忽不定,阴森的鬼火。
符晓闻言还是摆手,她挑了挑眉头似挑衅一般的回望。
“那是你没见过我颠倒是非的模样。”
诬陷好人都轻松,陷害一个为祸人间的恶蛟,还不是翻手之间的事。
符晓掐算了下时辰,距离她铲炉灰还有一段时间,反正上去也是枯坐,这龙也不见得轻移放她走,干脆便和她聊聊好了。
“瞧好了啊!”
符晓半蹲下身子,对那一对鬼火般的眸子喊道。
紧接着她便将双手的掌心贴在地上蹭来蹭去,蘸取了尘埃之后抬起胡乱的抹在了脸上,捎带手还弄乱了自己的头发。
下一瞬,符晓眼底的阴险和算计便尽数消失,换上了澄澈似水的眼神,登时便有清泪自眼角滑落。配合她那无懈可击的卑微与狼狈,看起来像是个受了天大委屈的被害者。
“师尊,徒儿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后头的事便全不记得了——”
符晓由蹲改为跪伏,开口的声音更加挑不出半分错,即便是火眼金睛的掌门人,若不搜魂的话,恐怕也不敢相信是假的。
母龙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不再摆动龙尾,也不再挣扎,有那么一瞬间,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方才放出神念去蛊惑这丫头了。
然而当符晓抬起头时,她用袖子拭掉了脸上的泪痕,恢复了方才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凡间的俗语海了去,有一句是这么说的。
看戏的人是傻子,演戏的人是疯子。
符晓这丫头打小便过得苦,没有一时半刻不再憋坏,故而这神志当然与寻常不一样了。说是疯子,似乎也无有不妥。
母龙从未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人,正要斥责长华怎的收了这样的徒弟,长此以往,仙山还能叫仙山吗但她转念一想,符晓身上穿着丹修的道袍,丹修心狠手辣似乎又再正常不过。
毕竟那培元仙君下来扒她的鳞片时,也是说说笑笑呢。
被困在此地百年的母龙也曾真的像符晓说的一样,试图送神念出去过。可长华仙人并非草包,神来峰宣阳铃仙君的一个禁字,便生生的将她隔绝在了这洞穴之中。
百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长到她已然忘记了日出日落,也分不清天黑天明,短到她还记得被铁索捆缚住,失去自由时的苦涩。
“小丫头,你可晓得我为何会在此地”
母龙声音一如方才沙哑,却没了不久前的震怒。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除了培元仙君之外的人,她可不能轻易地放走了。
符晓闻言下意识的便看向了石碑所在,眉心微蹙回忆着九恶给她念过的碑文。
“哼。”
母龙见状冷哼一声,似对那石碑极为不屑。
漂浮着的尘埃缓缓地落下,符晓的视野清晰起来。她瞧见母龙颓然的恢复成了最开始的姿态,用腹部贴着地面,四只龙爪也任由那铁索牵着。
喷出火焰的龙口微张,出声满是凄凉。
“修道之人也好,妖也罢,皆有天地劫,生死劫。”
天地劫好躲,熬过了天雷轰顶,就能踏出轮回,得长生不老。可生死劫却不好过,大能如仙君们,也得在生养其的山头里躲着。
“我曾真心爱过,可他不爱我。”
即便是百年之后,提及此事,母龙仍旧难以割舍。
符晓不等她说完,就摇着头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咋这么俗呢他不爱你就换个男人呗,多大点儿事啊。就算男人爱回来了,日后变不变心还说不准呢。
母龙自余光里瞧见了符晓的神色,按捺下了心头的火气,继续道。
“彼年,长华山丹炉峰地火熄灭,需一头龙,那便是他的生死劫。”</p>
哦,爱的也是一头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