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了望手中那块被诅咒了的白糖糕, 怎么也咬不下去了。
东院王氏处, 王氏跪坐在蒲团上,微阖双眸,口中念念有词, 虔诚地对着三清神像不停地祷告,盼着神明可以保佑她的儿子能够平安归来。
“老夫人, 马捕头带着廷哥儿回来了。”夏嬷嬷进来小声地禀报。
王氏一怔,迫不及待地问:“那松年呢松年可也回来了”
“老爷并没有与他们一起回来, 而且而且廷哥儿身上还带着伤,我在外头听着仿佛是”忆起方才在正屋外听到的那些话,夏嬷嬷有些说不下去了。
“仿佛是什么”王氏追问。
“仿佛是大老爷想威逼廷哥儿指证那董氏是杀人凶手,廷哥儿不肯, 大老爷便将他推下了马车,亏得镇远将军经过,才把廷哥儿给救了。”夏嬷嬷叹了口气, 还是如实地回答。
王氏初时还不明白, 有些糊涂地问:“柏年为何要威逼廷哥儿指证董氏是杀人凶手”
夏嬷嬷叹息声更重:“老夫人不记得了老爷便是被人诬告他收受贿赂,包庇真凶,胡乱判案。若廷哥儿指证董氏是凶手,不恰恰便证实了那些对老爷的诬告了么”
王氏恍然大悟, 随即不敢相信地道:“你是说柏年、柏年他可是、可是为什么啊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夏嬷嬷低声道:“只怕老爷当大老爷是兄弟,可大老爷却没有把他当作兄弟。”
王氏大受打击, 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柏年他为什么要这样”
“说句不好听的, 纵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也有不少兄弟不同心的,更何况大老爷与老爷”夏嬷嬷摇摇头,也不好说得太过于直白。
王氏还是难以接受。
自嫁入唐府以来,她便将唐柏年与唐樟年兄弟视如己出,即使后来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唐松年,也不敢忽略了那两个。
她自问已经尽到了嫡母之责,一视同仁地对付他们兄弟仨,甚至待自幼失母的唐柏年还要更上心些,以致后来还招来亲生儿子的不满。
可现在
她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是不是她哪里做错了
相比于王氏的难受,正院的阮氏母子三人却是松了口气,只是在得知贺绍廷身上的伤的来由后,纵然是素来好性情的阮氏也气红了脸。
许筠瑶抿了抿唇,眼眸微闪。
本宫果然没有看错,大房那唐柏年便没有安好心。倒是没有想到老匹夫竟然摊上了这么一个兄弟,真是让人好生唏嘘。
她暗暗观察着贺绍廷,自然也没有错过他脸上根本掩饰不住的忿恨。本以为他是恼恨唐柏年逼迫于他害他受伤,却发现当马捕头提到镇远将军时,贺绍廷眼中的恨意便又深了几分。
她若有所思地捏着手中那块还没有啃完的白糖糕,完全没有意识到那白糖糕被她捏成了碎渣,更没有留意到周哥儿那心疼的眼神。
“这个还给你。”片刻之后,贺绍廷自觉心里的愤怒平息了不少,遂将一直藏在怀里的那块长命锁取出,亲手把它戴回了许筠瑶脖子上。
许筠瑶握着那长命锁,仰着脸冲他甜甜地笑了笑。
贺绍廷只觉得心中那因镇远将军带来的忿恨又消了几分,一时没有忍住,学着阮氏平时的动作,在小丫头脸蛋上轻轻掐了一把。
许筠瑶难得地呆了呆,傻乎乎摸了摸被他掐过的地方,好片刻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本宫这算不算被月光小少年轻薄了
轻薄不算不算,他还亲过本宫呢,如今仅是捏捏脸蛋又算得了什么紧接着,她又在心里反驳。
阮氏留意到他们俩的动作,微微笑了笑,亲自给贺绍廷盛了饭,柔声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吃完之后我再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贺绍廷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夫人。”
阮氏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可尽管如此,贺绍廷却感觉心里有一股暖流在缓缓地流淌着,驱散了今日那人言之凿凿的那番话带给他的寒意。
他低着头,声音难掩歉疚:“对不住,夫人,我没能帮到唐大人。”
阮氏眼中闪过一丝苦涩,脸上却仍带着温柔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地道:“莫要多想,这些都不关你的事,唐大人他很快便可以回来了。”
“真的么”
“真的,你要相信邪不胜正,今时不同往日,陛下治下不会有这等陷害朝廷命官的恶劣事。”阮氏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坚定。
许筠瑶不置可否。
这世上,明与暗,黑与白从来便不会泾渭分明。如今的瑞王,日后的太宗皇帝算是一代名君,在他治下,大齐国力蒸蒸日上,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有盼头,可也不能掩盖他在争夺储君之位时的不磊落。
可那又怎样呢这依然无损他在百姓、在朝臣,甚至在史官心中的位置。后人也只会记得他的英明,他的功绩。
周哥儿扑闪扑闪着眼睫望着贺绍廷,忽地啊了一声,引来了阮氏等人的注意。
“廷哥儿,都怪我不好,留给你的白糖糕让妹妹抢了去。”小家伙哭丧着脸。
许筠瑶先是一愣,随即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反驳:“骗人,我没有,哥哥给的。”
睁眼说瞎话而已,你会本宫也会。
周哥儿微张着小嘴,而后鼓了鼓腮帮子,又挠挠耳根,嘀咕几句,倒是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阮氏无奈地摇摇头,拿掉女儿手上那块烂到不成样子的白糖糕,接过碧纹递过来的湿帕子给她擦了擦手,末了又没好气地在她肉乎乎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再轻轻地儿子额上点了点,引来小家伙一个讨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