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娘子定定地望着他良久,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今日那什么将军夫人遣了人来,我瞧着没安什么好心。既然你无意与他们家牵扯,民不与官斗,咱们还是远远避开吧”
“我都听姑母的。”
贺娘子满意了“那好,咱们一家人便回丹阳县去”
原本她还想着答应纪夫人多留一年的,如今看来,京城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这会儿那什么将军和他的夫人还不曾发现廷哥儿的身世,若是发现了,还不定会扯出什么麻烦事来,倒不如远远避开,回家去过自己的日子。
况且,既然他无心认回生父,那便是老贺家的孩子,是要继承老贺家的香灯的,总不能教人给夺了去若是让这孩子在自己手上被人夺了去,她又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贺家列祖列宗
“好,咱们回丹阳县去”贺绍廷毫不迟疑地点头。
唐松年自到吏部上任后便一直忙得团团转,公事的交接是其一,恰又逢一位颇有争议的老国公过世,为着这位老国公的谥号,群臣争论不休,久久定不下来,身为掌考察内外百官传、碑、谥等事的吏部考功司一员,唐松年自然不轻松。
每日均是天色朦朦亮便出门,到夜里儿女都已经睡下了他才带着满身疲惫回来,如此披星戴月地忙了两个多月,才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阮氏见他终于可以歇一歇也心生欢喜,一边侍候他更衣,一边挑着些家里发生之事告诉他。提到女儿近来总喜欢拿着鞭子到处耍时,她的语气有些抱怨又有些无奈“这孩子的性子也不知像谁,也不知打哪学来的,竟还会用绳子把藤条绑起来充当长鞭子,那结还打得稳稳当当的,怎么甩也甩不掉,亏她想得出来。”
说完,她还把没收的四条鞭子拿出来给他看。
唐松年忙了这般久,也不知道宝贝女儿又寻了这么一个新乐子,一时哑然失笑,又听夫人忧心仲仲的话,不禁安慰道“她若喜欢便由得她,多跑跑动动也能强身健体,只是小心莫要让她伤着自己便是。”
“我怕的不就是她会伤到自己么”阮氏叹气。
唐松年拿过小丫头亲手做的那几条鞭子,用力扯了扯,又拿着一条猛地往地上抽去,只听啪的一下清脆响声,险些把阮氏给吓了一跳。
他再拿起那鞭子细一看,果真稳稳当当的,上面打的结一点儿也没有松。
“这结打得好,小丫头倒也有几分巧思。”他夸赞道。
阮氏嗔他“你倒还夸她,若让她听见了,还不定怎么得意呢”
唐松年哈哈一笑,遂转了话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尽管阮氏还是一直不允许她甩鞭子,可许筠瑶却阳奉阴违着,为了避免再被娘亲抓个正着,她甚至还出动了言妩给她望风。
一人一鬼配合得相当默契,再也没有被阮氏撞着。久而久之,阮氏也当她对甩鞭子没了兴趣,却不知小丫头早就已经把甩鞭子练得相当熟练了。虽不至于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也是一抽一个准,没有落空的。
当然与周哥儿的约定她也没有忘,瞅着唐松年休沐的时候窜到书房,给他灌了一大碗迷汤,哄得老匹夫飘飘然然,又装了一会儿天真可爱就达成了目的。
唐松年看着达到目的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跑掉的女儿,笑着摇了摇头。
他如何不知小丫头方才要的东西都是儿子想要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买了就买了,至于小白马,他托人寻一匹刚出生的小马驹还是有办法的。
待数日后周哥儿看到那匹长得还没有自己高的小马驹时,一脸欲哭无泪。
许筠瑶也没想到老匹夫居然还用上这么一招,讪讪地干笑几声,趁机溜走了。
老匹夫果然是老匹夫,糊弄小孩子也从不手软的。
周哥儿虽然失望于买的小白马不能驮着他跑得飞快,不过再转念一想,小白马终有长大的一日,待它长大了,自然也就可以驮着自己飞快地跑了。
这样一想,他顿时便又高兴起来,每日得了空便去看自己的小白马。至于那个会打拳的小人,他转身便让墨砚拿去送给了贺绍廷。
贺绍廷拿着那个木人,神情怔忪,只听着墨砚道“四公子说,廷哥儿先照着这小人练拳,把拳头练好了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贺娘子也拿着阮氏让人送来的各种伤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新帝登基后半年,正式下旨册封嫡长子赵元德为太子,皇次子赵元昌为襄王,皇五子赵元祐为豫王,一切与上辈子一样,许筠瑶也并不觉得奇怪。
紧接着,她又听闻皇后欲为几位公主挑选伴读的消息。
她难掩心中兴奋,只觉得这真是一个天赐良机,若是能进宫成为公主伴读,便代表着她有更多的机会接近豫王,也有更多的机会可以与他培养青梅竹马的感情。
只不过再一想到唐松年如今的官阶,她又泄气了。
挑公主伴读多半也是从皇室贵胄,又或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家中挑选,老匹夫现在虽然有点儿实权,可到底离朝廷重臣还有一段距离,怎么挑也轮不到自己的头上。
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竟然与自己无关,她沮丧极了,发泄地把手中的藤条鞭子甩得啪啪作响,却不料一时没留意,竟将一盆花给抽得连根拔起。
“啊这是我们夫人的花”李氏的侍女秀珠惊叫出声,急急上前来抢救。
许筠瑶心想这下坏了。
凤藻宫中。天熙帝与皇后正说着给几位公主挑选伴读一事,提到给五公主静安的人选时,皇后无奈地道 “静安性子跳脱,得给她选一位稳重知礼的,可这样一来,估计要比她大好几岁,小丫头只怕不乐意。”
天熙帝不知怎的便想到了那日在纪府之事,遂笑道“我或有一人选,虽然年纪小些,但也相当知礼懂事,或能与静安合得来。”
“不知陛下指的是哪家千金”皇后有些意外。
“吏部考功员外郎唐松年的小女儿”
唐松年愁眉不展地回府,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以为和自家没关系的公主选伴读,到头来竟有一个名额落到了女儿头上,而且还是陛下亲指的,教人拒都无法拒。毕竟这是天大的恩典,旁人打破了头都未必争得来。
他背着手忧心仲仲地踱着步。小丫头还不到五岁,性子强悍不肯吃亏,这很好。可是皇宫是天底下规矩最多最大的地方,尽管陛下说了小丫头年纪尚小,不会让宫规束缚于她,可进去了又哪能随心所欲呢
他长吁短叹着,还没有考虑清楚要如何把这个消息跟夫人说,便见不远处有熟悉的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定睛细一看,正是他的夫人与宝贝女儿。
走得近了,他便听到女儿奶声奶气地央求“再给一次机会好不好,好不好嘛”
“娘都给了你几次机会了可你这坏丫头回回都是阳奉阴违,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又是老样子。”阮氏板着脸。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小丫头仰着脸,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在娘亲身后,不死心地追问。
“不好,娘现在很生气,不想和宝丫说话。”
“那你要怎样才不生气说说嘛,只要不生气,怎么都行。”许筠瑶加快脚步,揪着阮氏的袖口摇了摇。
瞥了一眼巴巴地追过来求饶的女儿,阮氏有点儿想笑,忙忍住了,仍旧板着脸不理她。
见素来心软好说话的包子夫人居然无动于衷,可见这回确是被惹恼了,许筠瑶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她自问哄人的手段花样百出,可在脑子里搜刮一通,全都是哄男人,尤其是自己夫君的。她可从来没有哄过妇人,更没有哄过亲娘,以致这回把包子夫人惹恼了,她却是脑子空空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包子夫人认错求饶,法子确实是笨了些,可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她没辙了,忙在心底呼唤言妩帮忙出个主意。
言妩想了想“要不撒撒娇”
不行不行,这招对真恼了的人不好使。
“那装哭扮可怜”
都做错了事还有脸哭若是此刻言妩出现在眼前,许筠瑶只想狠狠地戳她的脑门。
言妩感觉到她的嫌弃,委屈地瘪瘪嘴,有几分赌气地道“那你还是赖着求饶吧毕竟烈女怕缠郎嘛”
真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许筠瑶气结,忽又转念一想也对,烈女怕缠郎,烈母自然也应怕缠女。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又屁颠颠地追着阮氏的身影而去“你要怎样才不生气嘛你要说了我才知道啊你不说的话我怎么知道呢说嘛说嘛,要怎样才不生气”
唐松年忍俊不禁,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