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琰心里一松,低声道:“她是自尽身亡的。”
齐王吃惊:“怎、怎么会……”
“李式意图谋反作乱,事先跟我母后商量过,许诺让我母后做太后,我母后将此事禀报了先帝……”
刘琰将昨日皇上跟他说的,简单讲了一遍给齐王听,“父皇给我看了母后的遗书,她虽然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却始终觉得对不起父母手足,心中倍感煎熬……”
齐王听得很是唏嘘,伸手揽住侄儿,拍拍他肩头,却没说话。
“她也不愿意天下人都知道是她出首告发父兄,求先帝隐瞒此事,更不要记入史书,连我都暂时别告诉,等我长大成人,再叫我知道此事……”
“难怪这么多年,东宫都没有再立新太子妃。”齐王叹息,“也难怪母后还让你见过闵烈皇后的姐妹。”
是啊,他一直以为外祖父谋逆被诛,是他难以摆脱、时刻要压下来的巨石,却不料母亲早在他还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已经挺身而出,自己承担了重压。
刘琰眼眶湿润,鼻中酸涩,掩在震惊之后、沉淀了一夜的悲痛终于汹涌而来。
眼泪落下之前,耳边突然传来曲声,苍凉悠远,又带着怀念伤悲,正是许京华之前吹过的胡人送葬时唱的歌谣。
他怔然而立,在这曲声中,将自己所知的所有有关母亲的事,想了一遍,直到曲声渐消,才发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齐王什么都没再说,只默默陪着,等刘琰回神,侧身擦去泪水,才问:“皇兄还说什么了吗?”
“说要立太子,到时候让我去祭奠母后。”
立储是国之大事,要祭告天地太庙的,顺路去祭奠一下闵烈皇后,名正言顺。
齐王又拍拍刘琰肩膀:“你母后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有你这么个儿子。”
刘琰摇摇头,脸上没有什么喜色,齐王就逗他:“那我以后就不能叫你刘琰了吧?是不得叫太子殿下?”
“你?你管父皇都没叫过‘太子殿下’吧?”
“应该没有,我小时候傻乎乎的,追着他叫哥哥。他才坏呢,欺负我不懂事,看我很羡慕他做太子威风,就说以后让我也当太子,我回去和母后说了,让母后照脑门打了两巴掌。”
难得听见五叔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糗事,刘琰终于忍不住笑了,“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那时几岁?”
“我五六岁吧?你能知道什么?你那时还吃奶裹尿布呢!”
“……”
许京华远远听见有笑声,就溜达回来,指指天上说:“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吧?宋先生叫我早点回去,今天要开课呢。”
刘琰让齐王一闹,心里轻松多了,便点点头,三人带着随从,出白马寺,骑马回城。
走了一段后,刘琰看着道上行人不多,就问许京华:“要不要赛马?”
“好啊!”
刘琰又回头看向齐王:“五叔年纪大了,慢慢骑吧,我们先走一步。”
齐王:“你说谁年纪大了?”
刘琰不理他,丢下一句:“谁先到五里亭,谁赢!”拍马就跑。
许京华立即跟上:“你先跑作弊!”
两个主子跑了,随从们自然也要有人跟上,齐王看着前面马蹄翻飞、尘土四起,嫌弃地躲到路边,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跟上。丝毫没察觉,刘琰只是想甩开他,单独和许京华说几句话。
片刻之后,五里亭中,刘琰低声对许京华说:“我知道我母后是个怎样的人了。”
许京华看着他不说话,等下文。
“她是个才女,写得一手好字,还会作诗,在闺中时甚至结过诗社。”刘琰看向不远处的巍峨城墙,面上有几分恍惚笑意,“她没来过神都,但很向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