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的女精灵因为疼痛脸色纸一样白。
精灵身体强悍, 即使被折断骨头,仍能缓慢自愈,但即使精灵身体强悍,受伤时的痛苦不会比任何一个种族少。
“费莉娅,你怎么这么傻, ”厄尼忍不住和女精灵一起哭泣,“是森林外那些坏蛋伤害的你吗”
费莉娅抓紧厄尼的手, 疼痛使她连啜泣都声音低弱:“你离开森林太久了,我想去寻找你的去向可我没想到会这样”
费莉娅艰难地抬起头, 她无法抬起手臂,只能用眼神向厄尼示意:“是那位披着黑色斗篷的先生救了我, 他很强大他把那些歹毒的人族妖族都杀死了”费莉娅轻声说,“但我认为他是个心地好的人。”
“是啊, ”厄尼说,“缪金先生是个好人,是他把我和洛修斯那个银头发的少年,送到这里来的。”
厄尼向北边的森林深处望去, 眼中浮上很深的忧愁:“费莉娅,你知道的, 出来森林的族人没有谁能回到森林。”
费莉娅抓着厄尼的手一下子收紧了:“我知道, 我知道的,我受了这样重的伤, 我来吧我相信缪金先生的品行, 但随你一同来的洛修斯, 值得你的信赖吗”
进入守望森林内层,只有一个办法,用精灵的心脏打开森林的大门。
费莉娅在说,用她的心脏。
或说用她的生命。
厄尼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洛修斯是我见过的最高尚的外族,他值得我信赖,费莉娅你不必担心洛修斯会做出不好的事”他顿了一下,藏在身后的指甲渐渐变长。
“但我离开森林太久了,我不值得你再为我牺牲你的性命,你已因为我遭受太多痛苦了我只希望你会把我的心骨带回精灵族,埋在我从前常常中午休憩的那棵树”
厄尼没有把这一句话说完。
费莉娅原本便苍白的脸色骤地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失声喊道:“厄尼,不要”
但她手臂折断,无力去拉住厄尼刺向心口的手。
洛修斯听到惊叫声,扭头向后看。
他看见了胸口穿透的精灵,金色的血液泼溅在绿茵茵的草绒上,他的皮肤原本白得近乎透明,可现在更加白了或者已经开始透明,从他的褐黄卷曲的发尾,纤细的脚踝向其中侵蚀。
星星点点的金辉,像撕碎的金箔,又或许是精灵逸散的血液,从他身体上分散出。
而精灵的躯体渐渐无影无踪。
只有半空中悬浮着一团流动的血液。
那是厄尼的心脏。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只是洛修斯将将转过身的一眨眼的功夫,被剖出心脏的精灵躯体便消散于无形了。
只剩下了被剖出的心脏。
费莉娅怔怔地抬头望着厄尼的心脏,泪水流下来。
洛修斯愣了一下,一步步走到那团金色的血液旁边,喃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让我们回到森林厄尼是为了让我们回到森林。”费莉娅受到太强烈的刺激,恍惚说。
“可”
我能带你们回去的。
洛修斯茫然地看着厄尼的心脏,没有说出下半句话。
厄尼和缪金不同,厄尼遭受过不幸,可他仍对生活还有期望,他知道生命的可贵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呢
快得他来不及做什么。
上次厄尼自杀去剖自己的心脏,他可以重构厄尼胸前的伤口。
可现在厄尼的身躯都消散了。
只剩下了心脏。
如果要厄尼复生,他只能动用神明创造的力量创造出厄尼的躯体和神智,或者用时间的力量,强行倒流这里的时间,回到十分钟前,包括他的时间、厄尼的时间,还有缪金的时间。
这两种做法都会在洛修斯的躯体上留下不可逆转的影响。
所以他现在不能做什么。
可他承诺给厄尼,会让他活着回到家乡。
他只能等到神明的姿态出现的时候,再将这个傻傻的精灵复活。
洛修斯叹了口气:“他真傻。”
缪金慢慢走过来,蹙眉看着那团金色的血液,“啧”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他不傻。”费莉娅抬起洁白的手臂,厄尼的心脏仿佛有生命般的落在她掌心,惊人的事发生了,那湾聚在一起的血液开始逸散,向草地散去,像密致的网络,勾出一个图腾美丽的法阵。
金羽似的的花朵从法阵中展开。
费莉娅身后的树木消失了,一条幽深的森林长径显现出来。
这是,守望森林的门。
自然的力量凝汇在费莉娅指尖,厄尼的心脏似乎赐予了她族人的力量,她的伤口开始愈合,断骨重接,不再无止境地向外流血。
费莉娅恍惚道:“精灵愿意为朋友付出一切。我们信任对方,永不背叛,灵魂平等,厄尼愿意为我死去,我同样愿意为他死去。”
血液消散,一跟锐利的长刺跌在柔软的草绒上,它折着光,刺目到让人眼睛发酸。
费莉娅起身,捡起那根长刺,说:“这是精灵的心骨,我们生下来时心脏中便会有这样一根心骨,死后也只会留下来这一根心骨。”
洛修斯盯着那根长刺,没有回答。
精灵以谢菲尔德的形态被创造。
谢菲尔德的心脏中也有那样一根长刺。
可那不是所谓精灵的“心骨”,是神明以光的力量刺入谢菲尔德心脏的刃刺。
那根刺封印了谢菲尔德与神明共通的力量。
谢菲尔德被主赐予永不毁灭的躯体,于是主只封印了他与神明共通的力量,留给了他永恒的疼痛。
缪金扫了一眼似乎在沉思的洛修斯,喉结动了动,讽道:“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的朋友”
费莉娅紧紧攥着那根心骨,她努力地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在前面带路:“对我们精灵来说,我们有长久的生命,朋友常常是我们最重要的人。”
缪金嗤笑了一声,向远离身边的洛修斯的方向偏过头去:“你只有厄尼一个朋友”
“不,我有许多族人朋友们,可”
“廉价的友情。”缪金评价。
费莉娅被打断话,还被断章取义评论为友情廉价,她骤地转过身来,俏丽的脸颊气得发红,她眼眶里忍着泪水,像缪金一两句话便逼得她崩溃了:“缪金先生,您救了我,我感激您,可您能不能不要看轻朋友对我的重量”
“厄尼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愿意为他舍弃一切,我不认为这廉价”费莉娅说,“难道您没有朋友吗您没有第一个,或者最重要的朋友吗您不明白朋友对自己的意义吗”
费莉娅一直柔柔弱弱像森林里的小鹿一样,突然爆发出来,洛修斯被吓了一跳,余光看见缪金似乎也愣了一会儿。
还看见缪金似乎皱着眉毛迅速地扫了自己一眼。
洛修斯嗅觉敏锐地温和道:“不要生气,缪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朋友的意义,他会明白的,我会和他”
“闭嘴。”缪金冷声打断。
“抱歉,是我失态了”费莉娅转回身,声音很小,“我只是很难过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没关系,的确是缪金”
“闭嘴。”
洛修斯微微仰脸看了一眼缪金,缪金看不出喜怒,目视前方。
只是洛修斯看了好一会儿,缪金才垂眼盯着他,像烦透了又遏制住凶戾,说:“别看我。”
比起直接用神明的力量去直接看到别人的想法,自己慢慢猜似乎更有趣味性。
洛修斯慢吞吞地猜缪金在想什么口是心非的话,说不要就是要,说要就是不喜欢,这是一个简单的对等公式。
洛修斯诚实道:“我很好奇你在想什么。”
“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路上无聊,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不行。”
“好,我问了,你会回答我吗”
“不会。”
洛修斯踟蹰了一会儿,深思熟虑了一个好问题:“今天天气怎么样”
“不好。”
洛修斯张望了一眼天空林海,万里无云,清风如洗。洛修斯结合了缪金的回答速度思考了半晌,问:“草是绿的吗”
缪金终于看了他一眼,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讥讽:“不是呢。”
有了两个事实参考目标,洛修斯有了很大把握,他诚实反馈:“根据我和你的对话,我发现你的回答往往会与事实相反”
“你烦不烦”缪金蹙紧眉,恶劣问。
“的确是相反的。”洛修斯重复强调。
缪金不以为意:“然后”
洛修斯眼里好像露出一种真挚的期盼:“你喜欢我吗”
缪金:“”
“闭嘴,不要再问我你那些无聊透顶的问题了。”
缪金加快了步伐,很快把洛修斯丢在了身后。
洛修斯看着缪金的背影叹了口气,慢悠悠地缀在最后。
规则感慨:“恼羞成怒吗”
洛修斯真实评价:“可能怒多一点,他害羞的几率不大。”
“是吗”
“我认为如此。”
对于主选择体验天命之子的真实人生这件事,规则接受得很快。
因为对于开始具有人性的神明,规则更有共同语言。
比如现在,规则写:“那我们打个赌好吗”
“你想赌什么”
规则:“赌让缪金害羞,你要能在十五天内让缪金害羞,你赢,不能,我赢。”
洛修斯笑起来,不再是那种宽恕的微笑,笑里有几分兴味:“赌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