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想他不会同我计较的。”
“这句他也听到了。”
“我猜是的。”乐韶歌便在少女身旁坐下来,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不要这么难过了。”
她们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少女沮丧的问道,“你不是急着去找你的阿羽吗?”
乐韶歌道,“嗯。”停顿许久之后,她才又说,“……但我想你说的对,他应当只是回归本相,把我给忘了吧。这不是很紧急的事。眼下我更担心你。”
少女愣了片刻,“你……你也太薄情了吧。”
“嗯?”
“被他忘掉,你就不难过吗?”
“……”
她很难过,乐韶歌想。她被自己依旧记得的人,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已不再有任何特殊之处,甚至就连她也只是个寻常陌生人罢了。然而她却依旧记得一切,记得他。
怎么可能会不难过?
阿羽叮嘱她——“让我记起你。”
可是,已经失去了这段记忆的他,真的想要“记起”一切,真的能记起一切吗?会不会纵然听在耳中,相信这是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往事,却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她失忆过,她很清楚,在失忆之初当阿羽追过来时,她只感到过去所欠的情债是一种蛮不讲理的负累——陌生人的示爱,只徒然令人感到惶恐失措罢了。
她可以找到阿羽,设法令他回忆起一切。但她不能亲口告诉他一切,更不能以曾经的恋人的身份出现。
这过程必将是漫长的。
在过程中她也许会一遍又一遍的在不经意间回忆起他的耐心和温柔,而后猝不及防的被追忆刺伤。直到他再一次爱上她。
可是……乐韶歌莫名的竟也会疑惑,她真的想要再一次同他相爱吗?
在相恋中几次三番的轮流失忆,人生各自重启之后,这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会不会从一开始,他们便是不般配的,不被祝福的?
会不会,顺理成章的让他喜欢上旁的人,步入全新的平稳的人生,才是她内心真正的愿望?
……乐韶歌感到心烦意乱。
她终是叹了口气,“难过有什么用?若他当真已回归本相,他未必还想记起我。纵然记起我,对他而言也未必是好的。”
那少女似乎更惊讶了,“……我问的又不是这些。”
“哎?”
“他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你管他呢,让他自己心烦去呗。”舞霓说——她那神色令乐韶歌再度想起被她强行抢去的名字,不经意间便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熟悉感令她一时分辨不清记忆和现实。舞霓问,“要紧是你怎么想。”
“……我?”
“莫非你没想过?”
她怎么想?她——她觉着自己能承受一切后果,所以她怎么想,都是无所谓的。
“你对他,其实没有私心?”少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
“该,该不会你真的更担心我吧?!”
“眼下说来——”乐韶歌正待回答,却忽听的远方澎湃之声。
她不由起身循声望去,却见烟霞飞散。万里碧空之下,一黑一白两根天柱遥遥对立。白者为她们眼下所在苏迷卢山,黑者正矗立在对面,亘古常存,却直到此刻才被她看见。
她霎时心神难守,望向那密林中央擎天高山,喃喃问道,“那是什么?”
那少女却不知何时严肃起来,“瀚海中央六欲顶,天魔的住处。”
海潮冲击着她的记忆,耳中一时只有汹涌而来的杂音。然而,她确实听见了些什么。
“天魔?”
“嗯。”少女烦恼的叹了口气,“希望这不是什么预兆。希望他能消停得更久一些吧。”
先前她确实说过——自天神们归还甘露,舍弃永生之后,天魔渐渐便已不再主动去灭世,也不再继续向四境进逼。他似乎迷茫的停留在了瀚海之中,先是如枯石般闲坐,继而开始捏小人——瀚海中也随着源源不断生成了数十亿天魔眷属。无人知他究竟想做什么,只能按照最终决战去做准备。
少女道,“我们继续往上飞吧。天魔一动,圣尊必有指示。这一次他肯定会见我们。”
乐韶歌却顿了一顿,道,“……我想去瀚海看看。”
“为什么?”
“我想见一见天魔。”
“那可是天魔啊!”少女道,“你知道看他一眼有什么后果吗?”
“我只是想看一眼……”
“万一他看回来呢?那可是天魔,凭你这点能为,被他瞪一眼怕就要灰飞烟灭了。”
乐韶歌道,“就算如此,我也想要见他。”
“……”少女疑惑的看着她,片刻后,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你……”
乐韶歌闭上了眼睛。她很少在人前掩饰什么,然而若阿羽当真就是天魔,那眼前之人——此地除她之外的一切人,便都是他的敌人。她不能向这少女吐露实情。
“我想这也是天帝的指示。”乐韶歌平静的说道。
“哎?”
“他知晓世间一切事,可对?那他必定随时可打断我的谎言,所以,在他亲自降下惩罚之前,请你听我说,并相信我。”她握住那少女的手,负疚却又坚定的凝视着她,“苏迷卢山常年烟云弥漫,为何偏偏在此刻拨开迷雾,让我看见了对面的六欲顶?是否是因天帝洞晓了此中一切玄机,故意指示我前往六欲顶寻找答案?”
少女同她对视着,不知从她目光中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便下定了决心,道,“原来如此。”
而后那少女抬手扯来云霞,化作斗篷盖在乐韶歌身上,道,“芳香与乐曲都飘渺如烟云,我是香间神,乐神,也是仙山布云的飘渺之神。这云衣也许能为你隐藏身形,挡住片刻注视。你就快些去看看吧。但我想,那结果不会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