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无大事不开的穆府正大门, 今日敞开, 只为迎接家中长孙归府。旁的小辈皆没有这般待遇,就只他有。
穆府三代丞相, 真正的权贵之家,家中几房子弟皆是栋梁之才,虽本家在幽州, 离汴梁有千里之远, 但朝中形势变化, 却与他家息息相关。
穆家权势滔天, 族中嫡系子嗣却甚是微薄。穆家大老爷中年丧妻丧子,后娶王氏女为继室,
婚后三年得一子,圣上亲自赐名为辰良,取《九歌》“吉日兮辰良”之意,庆穆大老爷获子之喜。
穆大老爷中年得子, 爱若珍宝,不做严父做慈父, 养出个混世魔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乃是幽州第一霸王。
众人皆知,穆府嫡长孙穆辰良金尊玉贵, 自小千宠万爱,行事特立独行,我行我素,
从不为外界规律戒条所困。虽偶尔顽劣贪玩,但好在本性纯良,加上他生得一副好相貌,见者无不爱之攀之。
管家一来报消息,穆大老爷立马领着全府上下前去迎接。是以穆辰良骑马入街,尚未到府门口,便看到人头黑窜,人群最前方穆大老爷与穆大奶奶翘首以盼。
穆辰良此番远游,是为探望外祖母,三月未见家中亲人,甚是想念,纵马飞奔而去,高喊:“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穆大老爷生怕他磕着碰着,连忙让小厮上前做人肉垫子。待穆辰良到跟前,穆大老爷亲自扶他下马,左右打量,皱眉道:“怎么瘦了?”
穆大奶奶爱子心切,说话间抹起眼泪:“在外风餐露宿,想必受了许多苦。”
对于穆大老爷和穆大奶奶的过度关切,穆辰良习以为常,笑着安抚:“外祖母待我极好,孩儿每日锦衣玉食,若不是勤勉练习骑射,只怕被养得连父亲母亲都认不出孩儿是谁,此刻见面,怕是以为见了头肥猪呢。”
族中众人哄笑。
穆大老爷训他:“没个正经。”
穆大老爷严肃起来,大家都怕,唯独穆辰良不惧,继续比划道:“父亲你看,我又长高了些。”
穆大老爷绷着脸,坚持不到数秒,抿抿嘴道:“确实高了些。”
府门前的众星捧月前呼后拥,直至穆辰良回屋换完衣袍才消停。他急着去书房见穆大老爷,匆匆挑了件绉绸紫袍,走到书房门口,三七指了指他手里的鸳鸯花灯,小声提醒:“少爷,给我罢。”
穆辰良没理,拎着花灯迈进屋。
穆大老爷见他来,视线在花灯打转一圈,没忍住,开口问:“拎这个玩意作甚,难不成它是你从外面带给为父的礼物?”
穆辰良拿袖子遮住花灯,藏宝似的,“给父亲母亲的礼物早已呈上,这个是孩儿自己的。”
穆大老爷嫌弃:“一个大男人成天拎着女孩家的玩意,成何体统?”
穆辰良笑道:“孩儿才十三,算不得男子汉大丈夫。”
可他身量体形却与十七八岁的男子一样,加上富贵窝里养出的气质,总给人一种超乎年纪的成熟。有时候穆大老爷也会忘记他的爱子今年才十三,虽平日疼爱,但早早就以权谋之术熏陶。
不管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谁,他穆家的权势永远在那。穆大老爷早就打定主意,穆家的大权,数百年流血流汗几代人博来的基业,只能由他唯一的儿子继承。
再过两个月,便是辰良十四岁生辰,说亲的人早就踏破他们穆家门槛。对于结亲一事,穆大老爷同穆大奶奶看法不同,他认为不能操之过急,男子立业才能成家,相比挑选儿媳妇,他更看重为辰良挑选老师一事。
开蒙与授学是两回事,这些年穆辰良的功课文章皆由穆大老爷手把手地教导。穆辰良机敏好学,穆大老爷甚是欣慰,为了让爱子更上一层楼,他一直在择选良师。
今日穆辰良来书房见穆大老爷,为的也是这事。
“父亲,我想去别人家的家学里念书。”
穆大老爷蹙眉,“你才刚回来,怎么就要出去?再说,别人家的家学,哪比得上我们自家的学塾?”
“是前几年父亲夸过的郑家家学私塾,父亲不记得了?当时您还往他家递了拜帖。”从临安回幽州,路上穆辰良已下定决心要去郑府念书。
他本以为自己的想法会得到赞许,不成想穆大老爷却说:“不行。”
穆辰良惊讶:“之前您还和母亲商议,说或许会送我去郑府,同他家兄弟姊妹一块念书。”
穆大老爷说:“因为爹请不来孟铎到我们穆家做家师,所以才退而求次想让你过去念书。”
穆大老爷又说许多话,穆辰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垂眸凝视鸳鸯花灯,脑海中全是那日七夕夜小姑娘的音容笑颜。她既好看又有趣,他不喜欢女子啰嗦,可如果是她,她对他说上千万句,他也愿意听。
穆大老爷说着话,见穆辰良一双黑灵灵的明眸里浮出笑意,长睫眨啊眨,似乎在想什么开心事。穆大老爷喊:“辰良?”
穆辰良回过神,望见穆大老爷探究的眼神,他眉眼弯弯,也不管穆大老爷刚才说了些什么,他反正就只一句话:“父亲,我一定要去郑府念书。”
穆大老爷眉头紧锁。
待穆辰良走后,穆大老爷身边的心腹劝道:“老爷,既然少爷求学心切,何不许了他。郑府是姻亲,定不会薄待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