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文彦博领着兵马布防北方边境、韩琦大人在西边屯田、狄青将军在西北据守,汴梁只有五十万不到的兵马的事实, 已经打破了太=祖皇帝制定的天下禁军驻京城的兵防模式, 迁都燕京就成了势在必行。
没有天险可守的汴梁城, 如果再没有了百万大军的防护,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大肥肉。
同样收到了这几封信的范大人当然也想到了这个严峻的大问题, 再想想现在震动半个官场的王拱辰案件,还有急需做决定的迁都大事, 范大人觉得他很有必要在明儿的早朝之前先和官家商议一番。
亲自来书房催他用晚饭的如夫人发现他披着一件外袍急匆匆的朝外走,知道他是有大事儿要忙, 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回去。
范大人当然着急,他们的小官家虽然是个少年郎, 但是因为他懒,所以他的日常作息特别有规律--吃完饭散步, 散步结束后没有其他大事就是洗漱沐浴看书睡觉,眼瞅着这都过了酉时了, 他不赶着时间去能行吗
当然了, 赶上饭点儿, 范大人也没有空手去,他顺路捎带上了李婆婆杂菜羹、贺四酪面、脏三猪胰胡饼、戈家甜食、王家山楂沉香水等数种市食。
刚刚开始用饭的皇家三口人听到宫人汇报范大人来了, 都笑了。
老两口都知道他这个时候来是有事儿找儿子商议,也没有多问什么。本来太上皇的规矩就不大,再说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也没必要避讳, 干脆还是一起吃。
太上皇热情的拉着范大人说话, 太上皇后高兴的吩咐宫人到膳房加两个大菜, 再把范大人带来的市食装盘。
君臣好友重新入座,太上皇看到都是他们一家人喜欢的市食很是开心,喝了几口酸爽开胃的王家山楂沉香水,一脸欢喜的拿了一个胡饼在手--犹豫了一下,自觉的掰开和儿子一人一半儿。虽然他喜欢吃,但是这种饼食不易消化,用做晚饭当然只能吃半个。
“脏三猪胰胡饼好味道,猪身上的五脏都是宝。”过了嘴瘾的太上皇使劲儿的夸。
范大人瞅着桌子上以素菜为主的十二大碗,笑了笑:“猜到您老人家最近都是吃素,特意送荤饼来。”
太上皇乐呵,“这个季节当然要尽情的吃素。方瓜、长豆、矮瓜都是最新鲜的时候,错过了可就要等明年。”
“用暖棚冬天也可以种。”官家咽下嘴里的胡饼语中带笑。
就喜欢李婆婆杂菜羹这个味儿的太上皇后闻言,放下手中的汤勺好奇的问道:“我也听说有人在冬天的时候,在庄子上的暖地上种菜,可是冬天没有太阳,种出来的味儿能一样吗”
太上皇对此也是好奇,官家不确定的说道:“应该不一样。没有太阳光的青菜,单吃个青菜样儿”
范大人夹了一筷子矮瓜,慢慢的咽下去后接口说道:“估计他们想的是,冬天能吃到青菜就是大口福。”
“对,是这个理儿。人可以不吃肉,但一定不能没有素菜。”太上皇后在心里琢磨着,在皇庄找块暖地也弄个暖棚。
四个人一边愉快的聊着家常话,一边开开心心的用着范大人带来的食物。太上皇后看到他们还没怎么动过的素菜,估摸着吃不完,就拿起桌子上用作备用的新筷子把没动的一边菜都夹了出来,两小碟青菜正好给宫人们添个盘。
太上皇身边的老近侍王宫令高兴的接过来。太上皇、太上皇后和官家都觉得让他们吃剩菜不好,说什么“不以残食与宫人食”,可他们真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当然,对于自己作为宫人能受到这份儿尊重,他们都是感到心里头热乎乎的。
范大人对着皇家一家人和其他人家不一样的“讲究”,笑了笑;对着他们喜好普通食物爱吃市食的传统又笑了笑。想到汴梁百姓私底下流传的那句顺口溜“司马钻地,王家上天”,觉得王拱辰的案子还是继续朝下查吧。
狠狠的杀一杀这些文人们表面上仁义道德、忠君爱国,私底下的各种贪污枉法、奢靡铺张等不良风气--熟读圣贤书,提笔就能作画写诗的这些人,还不如嚣张跋扈的宗室们、大字不识的将士们显的直白可爱。
范大人心有所感,打小儿就是随着父母这么长大的官家对这些视为天经地义,一顿温馨亲切的晚饭过后,君臣四个人一起到延福宫散步。
太上皇后领着儿子欣赏今儿刚刚盛开的八仙花,八仙花大大的花朵儿,丰满美丽的花型,能红能蓝的花色,在傍晚时分格外温柔的阳光下,别有一番令人悦目怡神的风采,母子俩笑的满脸开怀,官家甚至在心里琢磨着画一副画儿。
正在和太上皇欣赏茉莉花的范大人,一抬头望见前面有一株快要落完花的海棠树,忍不住转头对着太上皇笑着说道:“我家的两个孙女儿,一个春天都跟着公主们学做海棠春睡图。”
太上皇一愣,反应过来后对范大人轻轻摇头,“皇儿纳吉、纳征礼那天,我们用过午饭散步,我和太上皇后在高兴的说话,突然发现皇儿迷瞪着眼一动不动的站在这株海棠树前,头上身上都是花瓣儿。”
心里有了猜测的范大人眼睛带笑,太上皇想想当时儿子和春天融为一体的美好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和他嬢嬢凑近了一看,果然是睡着了。”
“官家是高兴。”范大人觉得他对官家的性情还是了解的。
太上皇果然笑的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接着说道:“恰巧小一领着妹妹们来贺喜看到这个情景,回去后她们就在自家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弄了一张小榻,说是海棠春睡。”
终于得知“海棠春睡”来历的范大人目瞪口呆--他真的早该猜到,说起“睡”,怎能少了官家的参与吆。
被延福宫的宫人摘了顶芽,正准备努力发散生长的海棠树在晚风中微微晃动枝条,天边的太阳作势要落下,晚霞满天,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各忙各的,官家和范大人一起来到文德殿落座。
“范大人来的正好,我这恰好有事没考虑明白。文大人来信说让折克柔和折可行兄弟最好留在边境历练,这个没有问题。可是他们提到的,让文人去军里做开蒙,教识字,我有点拿不定--文人到了军里,不可能光是教识字。”
官家对此小愁。大宋懂兵事的文人凤毛麟角,才能高人品好的人当然是要先供给朝廷和地方。剩下的,再怎么精挑细选,也都只是擅长书画吟诗词,既不能保证他们的想法观点真的爱国爱民,也不能保证他们能和将士们处得来。
最关键的是,大宋的文人面对武人的时候,大多态度傲慢的很,去西北学院教学和去边军任教,对于他们而言完全是两个事儿。这也是狄青将军在心里说“绑”几个文人去边军的原因。
范大人明白官家的担忧,也知道官家想让大宋每一个人都过得好,可是他对于边军全面识字的可行性不大看好。
“微臣也认为将士们的识字之事应当慢慢来。他们的年龄都过了识字开蒙的年纪,记忆力下退,性格已经养成,再怎么教导也是掰不过来。”